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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大人案上拜帖不少,真正願意登門的也不過昔日幾位老臣和他們的晚輩。

因着與老臣們與瑞安的罅隙,許多持中立態度的官員便懂得聰明地避嫌,因此堂堂一品大員的家中,反而有些冷清寥落。

許是因為如此,孫大人見了黃懷謙十分親近,還命人往後頭傳話,要府里備飯,留黃懷謙夫婦用過午飯再走。

與孫大人離得近便,黃懷謙的鼻子又立奇功。他翕動了一下鼻翼,感覺今次孫大人房內葯氣薰然,與常年燃的檀香相合,卻分明少了瑞安身上麝香的味道。

只怕先入為主的念頭失了偏差,黃懷謙握着茶盞故做聆聽孫大人說話,卻像只獵犬一般扇動着鼻翼,細心撲捉着房中每一縷不相同的味道,心中充滿了疑惑。

從前來往不多,不過是董大人去後這一年半載,黃懷謙多跑了孫府幾趟。他細瞅面前這位孫大人的行為舉止,感覺與前幾次如出一轍,分不出端倪。

雖是品貌端方之人,黃懷謙卻也有幾分為人世故的小聰明,況且來時又經過深思熟慮。他故做伶聽孫大人教誨時一時激動,將一杯溫茶不小心全潑到孫大人腳上,老爺子茶褐色的布履霎時便茶漬淋漓。

丫鬟們忙着上來擦拭,黃懷謙連連向孫大人告罪,必定要親力親為。他為示尊敬,不僅跪在地上替孫大人除去腳上的布履與布襪,還必定要就着丫頭打來的水親自替孫大人清洗乾淨。

孫大人本是笑着推脫,只做黃懷謙無心之失,交由丫頭們便罷。黃懷謙哪裡肯依,連連苛責自己身為晚輩,卻在長輩面前失儀,一定要親手為孫大人洗腳。

滿室之中,連孫儀等幾個晚輩都為黃懷謙感動,孫大人長嘆一聲,遂不再堅持,而是將乾枯焦黃的雙腳浸入銅盆之中,由得黃懷謙盡一份心意。

一盆清水之中映出孫大人瘦削削毫無血色的一雙腳,那上頭青筋暴露,幾乎沒有什麼血肉。黃懷謙只做心懷惻隱,滿面儘是戚然之色。他藉著替孫大人洗腳之機凝神細瞧,眼前這人好端端五根腳趾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黃懷謙心間咯噔一下,霎時便覺得連呼吸都緊緻起來。他好歹控制着心神沒有當場失態,卻佯裝無事地接了丫鬟遞來的松江三棱布,細心替孫大人將腳拭凈,再重新撿了雙舒適的軟底布鞋換上。

模樣自然可以易容,便是黑衣客殺了真正的孫大人之後冒名頂替,多半不會留意到孫大人腳上另有玄機。聯想到孫大人近些年的乖張,還有對孫老夫人的冰硬如冰,黃懷謙大膽推測,如今在孫府里纏綿病榻的這個十有**是冒名頂替。

他不敢就此告辭,而是如坐針氈般在孫府里用過午飯,又在孫儀的陪同下往前廳坐了一回,直待禮數周正無缺,才攜了夫人何氏歸家。

茲事體大,黃懷謙連自己的妻子也不敢吐露風聲,捂了好些時日才敢約蘇世賢來說話,想將他藉著身為瑞安儀賓的便利,尋幾封孫大人病前病後的奏摺瞧瞧。

再便是通過蘇世賢提醒帝君知曉,不要再相信孫大人託人送去的奏摺。

事到如今,黃懷謙已經可以解釋為何老臣們前腳議定件事情,後腳瑞安便能知曉。這黑衣客號稱神機百變,他易容成孫大人的模樣,自有舊部將老臣們的行動彙報。他以不變應萬變,分分秒秒將情報傳遞給瑞安,這才叫神不知鬼不覺。

從前的易容術好似只有書本上見過,蘇世賢不承想現實中真就有人這般本事,能將自己裝扮得與旁人惟妙惟肖。他聽得跌宕起伏,心有餘悸地說道:“這才真叫深入虎穴,這個白虎竟有如此本事,連孫家人也瞧不出底細?”

黃懷謙冷冷笑道:“你未聽說他連老妻與子孫都不親近么?大概他並不是不想演到以假亂真,而是怕這些人太過親密從而發現他身份有異。”

兩人藉著幾分酒意去猜測為何黑衣客獨獨選了孫大人,卻不衝著聲望更高的董大人下手。黃懷謙沉思着說道:“容顏可以相似,性情哪裡那麼好揣摩?”

黃懷謙猜測這黑衣客伴成孫大人只是最近幾年的事,孫大人病後與旁人接觸甚少,黑衣客樂得不用整日同旁人打交道,才敢冒用孫大人的身份。

蘇世賢聽得有理,兩人再憶及昔年孫大人松風竹骨,超然物外的好性情,心間都不覺愴然。黑衣客冒名頂替,自然是真正的孫大人已然不在世上,還不曉得埋骨何處。一代忠臣落得如此下場,讓人恨不得將瑞安一夥碎屍萬段。

“你說正院里離不得人,這奸賊足不出府,又是如何與瑞安聯繫?”蘇世賢參詳不透,沉思着去問黃懷謙。

“我如何曉得?”黃懷謙一陣苦笑,向蘇世賢將手一攤:“咱們這種人空有些小算計,卻是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接近這種死士暗衛?從前只以為易容之術是些傳說,誰料想實打實就在自己身邊?”

黃懷謙深知自己若是派人在孫府四圍盤桓,只會打草驚蛇。他已經暗中知會了鄭榮將軍,由鄭榮將軍派幾個絕頂的暗衛潛伏在孫府周圍,看能不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再便是瞧瞧假託病入膏肓的孫大人都與誰聯繫。

只是依照鄭榮將軍的說法,年前年後的西山大營之中,也有自己人發現深夜時瑞安的營帳之中常有不速之客,只怕來頭不小。鄭榮將軍本是懷疑西山大營之中那人才是白虎,可他一人不能同時分身。

京里京外,如今卻好似有兩個白虎同時出現。一個留在孫府纏綿病榻,還與黃懷謙談笑風生。另一個則隨着瑞安一同盤桓在西山大營,形似鬼魅無蹤。

蘇世賢凝思了片刻,霍然拍案說道:“這有什麼稀奇?你方才不是說過,春節里所見的這個身上並沒有麝香氣的味道,他自然是個替身。昔年的四大暗衛都是什麼來頭?他們身邊別有死士替身豈不是太過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