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一陣一陣的倦意襲上心頭,瑞安此刻以手揉着太陽穴,偏又有些木木的感覺。

她口中發苦,只是覺得反胃,便叫半夏斟了碗茶來漱一漱。再沖她說道:“頭有些發昏,本宮此刻還不想睡,你去取兌好的桑葚茉莉花水來替本宮篦篦頭髮。”

半夏垂手應了,不多時便端了個黑漆小托盤進來,上頭擱着只八瓣琉璃蓮花碗,微黑的汁水透着茉莉的清香,嗅起來極為沁人心脾。

取過妝台上的白犀牛角篦子,半夏輕柔地替瑞安篦起了頭髮。主僕兩個素日話便不多,瑞安偶爾問及某事,半夏亦是言簡意賅地答話。遠離了絲竹琴弦的紛擾,驟然安靜了下來,瑞安房裡到添了片刻少有的靜謐。

素安素日保養極好,一頭烏髮每日拿桑葚花水滋養,不曉得有多麼光滑油亮。不過最近這些時間,半夏卻察覺她的秀髮枯槁得厲害,如今握在手裡,添了好些毛糙乾澀的感覺,到似握了把粗糙的乾柴。

半夏自是不敢說,便愈發放緩了手底的速度,生怕不小心扯落了瑞安的頭髮。偶見篦子上纏繞了掉落的頭髮,半夏便瞅着瑞安不備,悄然塞進自己的袖中,總怕賺些埋怨,惹得對方數落。

瑞安這些日子時常感覺力不從心,有時候方才起身便又倦怠地想要睡去。瞅一瞅一旁西洋自鳴鐘的鐘點,如今不過指着十下鍾,正該是她笙歌正歡、倚紅偎翠的時辰,眼皮偏就沉得如同灌了鉛。

同半夏有一搭無一搭說了幾句話,頭頂上篦子又一下一下極為舒坦,瑞安漸漸懶得開口,只將鳳眼微闔,開始閉目養神。

多年布局,一統天下是瑞安多年的夢想,她自是不肯放棄眼前的一線曙光。如今朱懷武父子以鐵血手腕替她掌控軍隊,黑衣客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早便北上了大阮。劉才人母子一事純屬子虛烏有自然是好,亦或景泰帝真有遺腹子生在外頭,她也要黑衣客斬草除根,不能經李隆壽留了助力。

瑞安昏昏沉沉地想着,不多時竟入了夢鄉。半夏只得停了手中的梳篦,輕手輕腳地將她腳上絲履除去,又替她取來床銀紅百蝶穿花的錦被蓋得嚴嚴實實。

近一個月來,瑞安時常倦怠無力,一秋與半夏兩個常在身畔服侍的丫頭自是瞧得一清二楚。兩人私下說起,都認做是她前次小產不加調養的緣故。

兩個丫頭將那一夜沾了血的地毯燒去,不動聲色地替她遮掩了醜事,反而服侍得更加盡心儘力。瞧着芙蓉洲間整日整夜的補品不斷,一秋與半夏自是心照不宣,還會常勸瑞安多食,偶爾替她遣散圍繞在身旁的嬌俏俏美少年。

誰也不曾想到,多年的老僕竟然反了水,偶爾給瑞安的燕窩羹里加點料。

費嬤嬤宮裡宮外時常來往,手間總會有些蹊蹺東西。她曉得瑞安三五不時傳喚太醫,自是不敢將劑量加大,那些無色無嗅的粉末便時常會讓瑞安神思倦怠,太醫細細去究,也不過診斷個氣血兩虧之症。

護犢之情人皆有之,只想一瞧見忍冬的慘狀,費嬤嬤一顆心便如針扎。她懂得細水長流,想慢慢沖瑞安下手,儘早熬她個油盡燈枯。

打從蘇梓琴拋了這根橄欖枝,費嬤嬤到有些如獲至寶。她在帝後與瑞安之間權衡,此時難以替她們分出伯仲,卻又做起了異想天開的白日夢。

老婆子卧在芙蓉洲間單為她預備的廂房裡,手捏着那個所剩無幾的油紙包,心上的天平一時偏向瑞安,一時又傾斜於帝後。混濁難分的局勢叫她極難下定決心,卻又不甘願錯過站隊的大好時機。

半夏卧在瑞安榻後的碧紗櫥,耳聽着瑞安尚算均勻的呼吸聲,一夜只敢淺淺而眠。聽得瑞安咳嗽了兩聲,她便忙忙披衣坐起,盛了盞溫熱的茶水遞向瑞安的唇邊。

瑞安半夢半醒間將茶水飲進,頭皮一挨枕席便又沉沉睡去。半夏就着朦朧的燈火打量了一下杏子紅綾錦被底下的佳人,恍然有了歲月如梭之感。

卸去晚妝,昔日肌膚吹彈得破的佳人也露了老態。微微下垂的眼角再不復往日鳳眼睥睨的神情,一絲淺淺的魚尾紋悄然爬上瑞安的額頭。榻上人眉頭輕蹙,似是熟睡中也不大安穩。

半夏宛嘆着掩緊了床幔,卻是再無睡意。她躺回碧紗櫥中,眼前卻又閃過蘇世賢那一日溫潤的目光。拿指尖輕觸一下自己的面頰,不曉得何時又嫣紅如火。

五更的鐘鼓響時,半夏輕輕喚醒了尚在沉睡的瑞安,給她服了兩粒清心寧氣的冰雪丹。再吩咐外頭捧着銅盆漱盂的小丫頭魚貫而入,侍候瑞安更衣。

瑞安一覺醒來,到覺得精神十分旺健。待半夏侍候她更完了衣,瞧着鏡中雲鬢高挽、雍容華貴的模樣,也自是滿意。終嫌不夠華麗,她點了點鬢角,示意半夏再簪上兩枚紅碧璽的發佃,這才滿意地離了妝台前。

精緻的早膳早便擺上了炕桌,瑞安卻沒什麼胃口,她只飲了兩匙紅豆蓮子羹,再吃了半塊玫瑰餡子的鮮花餅便匆匆入宮。

今日又逢初一、十五的大朝會,滿殿君臣濟濟一堂。瑞安到時,李隆壽早已升座,正伶聽着下頭吏部尚書盧大人的上奏。

瑞安沒有打斷他們君臣的殿議,而是從一旁帷幔之後的甬道穿過,來到替自己預備的雅室,隔着一道珠簾認真伶聽他們君臣兩個的對話。

方一落座時,頭腦間有片刻的恍惚,到好似一片空白。瑞安楞了楞,好在那感覺一縱即逝,她只認做是連日太過緊張、昨夜未曾睡夠的緣故。

盧大人手持象牙笏板跪在殿下繪有江山萬里的硃紅色織綿地毯上,正沖李隆壽稟報着戶部的資產,臉上全是無奈的笑容。

瑞安連年的奢靡有多半是出自國庫,這些全是帳上的虧空。如今軍餉的開支又遠遠大於預算,再斷去波斯那邊的財路,大裕國庫已呈空虛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