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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春晚一幅嬌俏俏的模樣,她含了一枚小小的薑絲糖瓜在口中,說話極是清脆,宛如珠落玉盤,聽得蘇梓琴忍俊不禁。

黃氏縱然端莊自持,瞅着自家女兒這一幅嬌憨的模樣,也不由得撲哧一笑,拿食指點着陶春晚的額頭道:“便是拿糖瓜來了還封不住你的口,依母親看還是要拿一盤子飴糖來才好,總要叫你無法張口。”

陶灼華便笑倒在黃氏懷裡,又扯着陶春晚的衣袖不斷打趣,一頓飯吃得和樂非常。蘇梓琴挑了塊佛跳腳中的參丁慢慢咀嚼着,略感羨慕地瞧着面前這三人。

一家子其樂融融、有說有笑的場面在普通人家瞧來是極為尋常,在蘇梓琴的前世與今生里卻是從未經歷。記憶里瑞安從不曾將她抱在懷裡,也從不曾對她這樣親昵,唯有的父母關懷都是來自蘇世賢那裡。

她有些出神地望着陶春晚與陶灼華兩個守着黃氏撒嬌,眼前不覺一熱,生怕失了儀態,便忙忙端起盞熱茶,叫那茶氣氤氳遮住自己的雙眼。

午後陶灼華陪着蘇梓琴去瞧了一眼忍冬。隔着兩扇柴扉,蘇梓琴清晰地瞧見了忍冬如今的模樣。陶家對她並無苛待,雖是養在柴房,一日三餐卻頓頓不缺,還找個了丫頭每日給她梳梳洗洗。人還是那個人,只是少了從前的趾高氣昂。

“她如今依舊是神志不清么?”蘇梓琴指着柴房裡頭正拿手指繞着自己頭髮玩耍的忍冬,皺着眉頭問陶灼華。

陶灼華不屑地笑笑:“大約一輩子都是這個樣子了吧,自作孽不可活,我只要一想起前世里就是她拿了疑似天花的毒藥害了茯苓,這心還是銳銳地痛。今世她雖落得這麼個下場,到底保全了一條命,說到底還是我不夠心狠。”

冬風徐來,吹動蘇梓琴的髮絲。她籠了籠身上大紅猩猩氈的斗篷,沖陶灼華感慨笑道:“不必在這裡咬牙切齒了,這些人連個馬前卒都算不上,你又何必計較她的死活。”

蘇梓琴全幅的注意力都放在即將與劉才人的會晤上頭。她悵然立在柴扉前,沖陶灼華認真說道:“你也曉得,我在大阮住不了幾日,初五之前就得返程,劉才人那裡務必請你玉成,有些個事情我需要當面同她說清。”

雖有蘇梓琴與李隆壽的承諾,陶灼華到底猜不透如今的劉才人是個什麼心思。當年允了景泰帝託孤,實在未曾想到後頭還會牽扯這許多。

她淡淡回道:“話已經使人遞過去,今日還沒有迴音。再等個一兩日,若是那邊沒有答覆,我便再替你走一趟。成與不成,只看你們雙方的誠意。”

蘇梓琴並不相逼,只是微微點頭。由得丫鬟婆子在後頭相隨,姐妹兩人一前一後往陶灼華在陶府的閨房暫且歇息。

隔着遠遠的花牆,繞出一道月洞門,再穿過幾道迴廊,方是陶超然父子所在的前院。行至花牆時,蘇梓琴停下了腳步,遠遠凝望着前邊,半晌不曾挪動地方。

姐妹二人在長公主府時曾有番深談,陶灼華曉得蘇梓琴與陶雨濃之間的友情其實越過了陶春晚。陶家其他人身陷囹圄時,陶雨濃因為故做拜倒在瑞安石榴裙下,曾有過短暫的自由。

那時節瑞安大權已掌,李隆壽與蘇梓琴不過是她掌人之物。同是天涯淪落人,陶雨濃曾跟那時的蘇梓琴深有交集,兩人談古論今,算得上半路知音。

想來蘇梓琴今世牽掛陶雨濃之心亦是出自一片赤誠,陶灼華深感其意,沖她說道:“晚宴上你便能瞧見雨濃,不過他大約同你說不了幾句話。”

“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如何?只是遠遠一望,曉得故人安好,未嘗不是我所求的心安”,蘇梓琴讀了些時日的佛法,到好似略有小成,話里話外總有份禪意。

折一枝凌寒的迎春,蘇梓琴遞到陶灼華身畔。陶灼華接在手上,沖蘇梓琴莞爾一笑。有些東西終是只可意會,而無法言語訴說。

拈花微笑,終是心心相印了。

此時此刻,曾經敵對的兩姐妹立在迎春飄香的花樹前,卻好似瞧見了夏日繽紛,景如清蓮,佛心初現。便在這一刻,兩人才真正放下芥蒂坦誠相對。

花廳里擺下的晚宴已然預備齊整,黃氏極富心思,兩桌之間以一道紗制屏風相隔,既全了男女大妨,又不影響兩桌人隔着紗屏說說笑笑。

位子是陶灼華攜同黃氏安排,她特意將蘇梓琴挪在自己旁邊,陶雨濃又剛好坐在外桌的末座。這樣蘇梓琴抬眸間隔着屏風便能望見陶雨濃,這一晚上能好生瞧瞧故人的模樣與姿態。

陶家如今已經不是大裕的子民,見着故國的皇后娘娘不必再行跪拜大禮。只為尊重的緣故,陶超然依舊攜了兒子隔着屏風向蘇梓琴恭敬一拜。

霽月清風的華服少年臉上笑容依舊,雖然有些疏離的客氣,到不失爽朗的習性。蘇梓琴極有禮貌地回禮,腦海前盤旋的全是前世里陶雨濃明知山前無路,卻依舊堅強樂觀的形象,鼻端驀然一酸,便悄悄低下頭去。

有些話此去經年,依然言猶在耳。前世的陶雨濃曾對蘇梓琴說過,他只願遠遠守望陶灼華的幸福,卻並一定要徒增她的困擾。如今蘇梓琴便拿這句話來勸解自己,相逢何必曾相識,她只要遠遠瞧着,他過得幸福安樂便好。

陶春晚自來話多,瞧着酒席已開,便與陶灼華聊起方才的辭灶,一時間又是嘰嘰呱呱。陶雨濃方才隨着父親祭祖,並未瞧見黃氏領着女孩兒們辭灶,不覺多問了兩句,陶春晚更如打開了話匣子,一時之間無法關上。

陶超然雖為家主,對一雙兒女向來寬厚,更兼着陶灼華在座,慈愛的神情從未消退。他面含欣慰瞧着這幾個小兒女,頗有初為家翁的感慨。

黃氏將家宴安排得熱鬧隆重,雖然正主子不多,依舊沒有絲毫懈怠。便是連同下頭服侍的丫鬟,亦是一色銀紅錦緞小襖,立在兩側分花拂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