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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雲漫卷,似是層層積雪,又似是千疊浪花。

陶灼華推窗望去,唯有彤雲密布,方才的好心情被蘇梓琴最後幾句話所感,已經蕩然無存。撲面的夜風既冷且烈,拍打着她的心弦,母親臨終的那一刻歷經兩世,依然清晰而又痛楚。

此時宮門早便下匙,若持着長寧宮的牌子到也能順利出去,只是難免引人注目。陶灼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認真思考着對策。

姑且不論蘇世賢的話中有多少真心,只要李隆壽能夠出手,哪怕不能成功也可拖延瑞安的行動。她雖然不能將希望全然寄托在二人身上,當可推斷瑞安此刻原在西山大營,一時半刻顧不上派人西行青州府。

眼望遙遠的大裕方向,陶灼華輕輕啐了一口。孝有幾種,她並不選一味愚昧之意。便是瑞安真要拿陶婉如的骨灰叫她屈服,她也只想百年之後親口向陶婉如謝罪,而不是由得自己現今便含恨向賤人低頭。

方才寫好的信已經拿火漆封好,陶灼華本待要叫和子明日一早送往劉才人處,如今思之再三,便是玄武即刻出動,趕去雲門山麓也要十餘日的功夫。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玄武當年曾受白虎重創,已然不是當年的玄武,陶灼華自是不願憑着昔年的恩惠驅策他人,更不願置這些先帝遺臣於水深火熱之中。

她悄然走至一側供着的佛龕前,在蒲團上安靜地跪下,喃喃自語道:“蘇世賢,我能信你這唯一的一次么?你辜負了我母親一生,可能給她做成這一件事?”

夜風呼嘯,自是回答不了陶灼華的問題。她悵然立起身來,籠了籠被風吹亂的絲髮,又默默佇立片刻,這才恢復了以往淡然的神情。

娟娘自是不放心兩姐妹這一談就談了許久,她一直候在外頭,瞧着陶灼華打送了蘇梓琴回來,卻又將自己關了房中半晌,一直感覺心上惴惴。

只瞧着陶灼華開門出來,娟娘才小心翼翼瞅着她的臉色問道:“小姐,她沒有難為您吧?您怎麼瞧着不大開心,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娟姨,不是同您說過蘇梓琴此時是友非敵么,你大可放寬了心”。陶灼華將情緒掩飾得極好,她深知若是娟娘曉得瑞安要整幺蛾子,除卻每日牽腸掛肚,根本於事無補,便故意不提此節,只衝娟娘微微笑笑,示意她放心下去歇着。

德妃娘娘派去的掌事姑姑一路盡職盡責,一直將蘇梓琴送去馨馥宮中,又在周遭四處巡視了一番,再囑咐值夜的人多多警醒,這才回來複合。

彼時德妃娘娘正在沐浴,掌事姑姑便求見了綺羅。此時離着吉慶宮的晚宴結束已然個把時辰,綺羅瞧了瞧外頭的夜色,不覺有些詫異,問掌事姑姑道:“不是說兩姐妹沒什麼話說么?怎麼這一坐便坐了這許久?”

掌事姑姑恭敬地回道:“正是,奴婢們被人領往茶房裡奉茶,只說是大裕的皇后娘娘娘有些話與灼華郡主說,這一等就等到了如今。奴婢方才已然送下皇后娘娘芳駕,也囑咐了值夜的人,特意來向德妃娘娘復命。”

綺羅便點點頭,隨手拿了個荷包打發掌事姑姑離去。再進來時,見錦綾正拿着犀牛角的梳子沾些桑葚茉莉花水替德妃娘娘篦頭髮,便沖德妃娘娘笑道:“兩姐妹瞧着感覺到好,這一聊就是個把時辰,可見外界的傳言都不可信。”

德妃娘娘換了件薔薇淡紫的飛銀覆彩寢衣,她斜斜轉過身來,從妝台上的菱花鏡中映出姣好的容顏,聞言只是微微笑道:“眼見都未必是實,何況你從前只是耳聽,管人家姐妹的事情做什麼。”

只為蘇梓琴這一趟來得突兀,德妃娘娘才暗自吩咐琦羅幾個多多留意。兩姐妹之間的恩恩怨怨她並不了解,也不能妄自揣測。

見綺羅與錦綾都垂手作答,德妃娘娘又沖她們笑道:“多不事不如少一事,她們兩個和平共處,本宮這裡才好交差。若不然一個是新晉的波斯公主,一個是大裕的皇后,到本宮偏幫哪一個才好。”

長寧宮裡主僕忙碌了一日,如今方才偃旗息鼓。德妃娘娘說了幾句話,不覺便有了倦意,她搭着錦綾的手走至榻前,不多時便入了夢鄉。

第二日便是臘月二十三,家家戶戶要過小年。

打從陶家來了大阮落戶,這幾年皇恩浩蕩,德妃娘娘都是允了陶灼華出宮去過。今年只為著蘇梓琴在此,德妃一大早便打發錦綾過來青蓮宮問問陶灼華,她是要與蘇梓琴一同留在宮內,還是依舊要照着舊規矩出宮。

陶灼華自然是挂念着陶府里舅舅與舅母一家的其樂融融,還要藉著這個機會去一趟劉才人府上,便向錦綾含笑道:“錦綾姐姐先回去稟報娘娘,就說灼華今年依舊是出宮,待我問一問皇后娘娘可願同行,稍後再去長寧宮親口回復娘娘。”

若說兩姐妹有幾句私房話說,到還情有可原。想那陶家只為避瑞安之禍,這才從大裕躲到大阮,錦綾再不想陶灼華還有領着蘇梓琴同往陶府的打算。

她越聽越是稀罕,臉上便掛了幾分異樣的笑容,沖陶灼華屈膝回道:“那便有勞郡主稍後再跑一趟長寧宮,唯有您這裡定好了,德妃娘娘那邊才好安排。”

要請蘇梓琴同往陶府,是陶灼華方才臨時興起的主意。只為昨夜裡蘇梓琴情真意切,提及前世與陶氏姐弟的一段情誼。

今生無緣再做知己,便只是從遠處守望着對方,大約也是蘇梓琴的一點慶幸。因此陶灼華才動了這樣的想法,只不曉得蘇梓琴願不願意同行。

外頭早是碎屑紛紛,又落了一地的瓊脂。陶灼華換了木屐,再披了件珍珠白的狐裘鶴氅,便帶着茯苓來到馨馥宮尋蘇梓琴說話。

蘇梓琴已然用過早膳,正捧着卷琴譜倚坐在暖炕上讀得津津有味。

聽了宮婢稟報陶灼華來訪,再瞧着她神情淡然地走進來,便曉得對陶婉如之事她已有應對,蘇梓琴便就不提,只叫沉香等人斟茶,再擺幾盤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