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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何子嵐袒護陶灼華,含喻葉蓁蓁膚色不及對方素瓷雪顏,葉蓁蓁隱忍之下的薄怒淺淺而至,一開口話里分明就帶着些暗諷。

漸涼的晚風拂動葉蓁蓁寬大的披風,露出她裡頭杏子紅綴綉金線折枝迎春的朱闌滾邊長裙。何子嵐低垂着目光瞧了兩眼,只做聽不出對方的怒意。

她以四兩撥千斤,依舊和緩地笑道:“若說是鮮亮,嘉柔郡主,您這身衣裳也毫不遜色,我瞧這朱闌滾着的寬邊上繡的幾針唐草紋真真添彩不少。”

山寺間素淡若水,講的是佛前誠心。葉蓁蓁卻滿腹私心雜念,只想求自己的因緣。她一心想着與何子岑故做邂逅,來時所有的衣裳都是精心挑選,所帶之物大多秀美而又內斂,今日頗為大意,到忽略了裙上的顏色。

何子嵐縱是心無遮攔,被葉蓁蓁連着幾次針對,也漸漸露出些鋒芒。她一雙慧眼極尖,瞅着葉蓁蓁無意間露出的杏子紅綾裙角,便就點了一點,評說她在山寺間的不誠心誠意。

聽得何子嵐如此評說,葉蓁蓁驟然一驚,卻好似被人窺破了行藏。

她不動聲色地將披風再裹了裹,將那縷耀眼的杏子紅裙裾掩在披風深處,這才落落大方地笑道:“若不是六公主提及,蓁蓁險些釀成大錯。到是我思慮不周,只想着要衣冠端正不失禮儀,卻忘了來廟間進香原不該穿這種顏色。”

說畢立起身來,喚了繪綺與自己同往房中,要換下那身鮮亮的衣裳。

何子嵐只微微一笑,並未得理不饒人。她身上不曾減衣,便是不籠斗篷也不覺得清寒,只將身上梅青色的暗紋銀邊曲裾理順,招手喚了小環過來吩咐她道:“前次來時,曾聽師傅們說起這山澗另有清泉,水質不遜於玉泉山水。你去問師傅們要一小瓮,咱們這幾日飲茶煮粥便就盡夠,可不許要多了糟蹋。”

小環應命,轉身便要出院,到是菖蒲急急將對方喚住,再沖何子嵐盈盈拜道:“六公主,山寺間到底冷僻,小環姑娘孤身一人取水,連掌燈也不方便。依奴婢的意思,不若再指幾個人同去,她們也好互相照應。”

畢竟是寺間冷清,何子嵐出來進去身邊唯有這一個堪用的丫頭,菖蒲生怕出些紕漏,不放心她獨自一人。有心與小環同去,卻是更不放心獨留何子嵐與葉蓁蓁共處,這兩人方才崢嶸初露,已然過了幾招,不曉得會不會再次唇槍舌劍。

何子嵐方才是為了陶灼華出頭,於情於理菖蒲都該維護她幾分。更何況繪綺與綉紈方才一直美目流盼,顯然對何子嵐起了戒心。她們兩個是葉蓁蓁身邊的倚仗,若叫何子嵐在丫頭身上吃些暗虧,自己可就百死莫贖。

菖蒲轉瞬之間便就想得明白通透,自己無論如何都要留在這邊多少斡旋。這才瞅着一旁垂手肅立的宮婢們,指了幾個素日熟悉的,叫她們隨着小環同去。

何子嵐素日里常聽陶灼華稱讚身邊幾個丫頭的稱心,見菖蒲果然可人,便含笑應允,由得幾個小宮婢說說笑笑出得門去。

繪綺與綉紈兩個素日跟着葉蓁蓁,眼界一向頗高。兩人隨着重新更了衣的葉蓁蓁出來,正瞧見小環幾個出門。兩人彼此對望一眼,面容卻比方才都沉鬱了些,只安靜地守護在了葉蓁蓁的身畔,對這取水的事情不聞不問,只做聽而不見。

方才言辭犀利了一回,如今重新歸坐,葉蓁蓁與何子嵐都保持着緘默。

德妃娘娘使人送來的糖果攢盒未曾收起,葉蓁蓁便取了塊雪花薑片糖含在口中。繪綺忙了煮了壺陳皮普洱,聽着小火慢煨咕嘟咕嘟的聲音與葉蓁蓁說笑。

綉紈拿眼一描依舊坐在樹下的葉何子嵐,故意笑着與葉蓁蓁說道:“郡主素日里口味綿軟,怎麼撿了這麼一塊辣糖,一會兒可要好生漱漱口。”

繪綺手上墊了塊帕子,忙着將茶壺拎下,語珠輕脆地說道:“依奴婢瞧着,正是性子綿軟才該吃這個出出火,省得一口氣悶在心裡不順暢。”

綉紈拿水燙着葉蓁蓁自來慣用的一隻綠玉斗,吟吟笑道:“姐姐這話好生無趣,誰敢給咱們郡主氣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葉蓁蓁單笑不語,卻閑適地接了綉紈奉來的茶水,沖何子嵐虛虛讓道:“六公主要不要嘗嘗這陳皮普洱,沒有山間清泉,好茶也自然耐泡。”

無端被兩個丫頭排揎,葉蓁蓁又譏諷自己附庸風雅,何子嵐纖瘦的皓腕搭在膝上,暗暗拽住了自己的裙角,只是木着一張臉說道:“郡主請便。”

若在自己房裡,葉蓁蓁隨手也就抓一把糖果賞兩個丫頭。攢盒本不是矜貴東西,不過是德妃賜下,還須看這原主人的面子。葉蓁蓁便嫣然一笑,沖兩個丫頭道:“我記得咱們有帶些糖漬的乳梨出來,去盛一盤自吃,省得在這裡陪我枯坐。”

菖蒲只怕何子嵐清高孤傲,無端撿些閑氣憋在心間,便就故意拿自己的帕子向何子嵐請教針線上的功夫,兩人都不與葉蓁蓁搭腔。

何子嵐喜愛刺繡成痴,說到高興處便就技癢,請菖蒲幫忙去取自己的針線簸籮。菖蒲笑嘻嘻進到裡間,不多時便就捧出個精緻的清漆竹籮,何子嵐撿出綉棚上綉了一半的碧色雲錦火紅石榴花絲帕,開始細細分揀着七八種嬌嫩的黃顏色。

分線最是費眼,彼時天色沒有黑透,院里早掌着燈,光線十分明亮。菖蒲依舊怕何子嵐傷了眼睛,又忙去裡間掌起一對清燭擱向藤編的小桌,端端正正映在何子嵐的身畔。

何子嵐莞爾一笑,承了菖蒲榕情,便垂下頭繼續耐心地分完了絲線,先挑了根嬌嫩的金黃色綉線串在針間,便繡起了石榴花的花蕊。

鵝黃、淡黃、嬌黃、檸黃、各種各樣的黃顏色在何子嵐手間跳躍,米粒大小的花蕊漸漸鮮活起來。襯着早便綉好的青碧枝蔓,一方絲帕上的石榴花紅得鮮艷欲滴,比天際最絢爛的晚霞還要稠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