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葉蓁蓁將頰上一縷青絲繞至耳後,擱了手中的墨錠,乖巧地取過信封,替謝貴妃將信裝好,再交給下人去封火漆。

這一段謝貴妃與何子岩聯繫頗多,有些信並不通過驛站,卻選擇送到錢將軍府上,葉蓁蓁總是感覺有些蹊蹺,卻又瞧不透對方的行事,心裡總不踏實。

她撿着謝貴妃愛聽的話去說,瞧着水晶杯中銀針倒豎,茶香已然氤氳出來,便只輕輕一嗅,誇張地贊道:“好濃的茶香,素日卻沒聞過,這是哪裡的好茶?”

謝貴妃連着將兩封信送出,胸中鬱郁之氣稍解,對葉蓁蓁的恭維頗為滿意,卻故意言語平淡地說道:“方才陛下賜了些君山銀針,你去倒兩杯嘗嘗。”

銀針產自君山洞庭湖上,因添了娥皇與女英的故事便多了些回味。葉蓁蓁從前在家也飲過幾回,只為不喜黃茶一脈,她對這銀針的味道也興趣缺缺。

聽得謝貴妃有心炫耀,葉蓁蓁便輕移蓮步,執起六瓣水晶蓮紋壺,先就着淺黃的茶湯稱讚了一回,再替謝貴妃斟滿,這才給自己淺淺倒了一杯。

葉蓁蓁的舉止端莊,儼然大家閨秀之氣。她擎着杯子先放在鼻端聞香,這才略嘗了一口,由得那茶香挑動味蕾,復又連聲稱讚。

謝貴妃素愛聲樂歌舞,多以絲竹之聲打發時光。她平日不喜茶藝,縱然身居高位,究其出身卻比葉蓁蓁少了些底蘊。

她茶道本不及葉蓁蓁,卻偏忍不住賣弄幾句,嘗了嘗玉泉山水泡出的茶葉,卻只是輕嘆道:“還是可惜這水不是白鶴水,口感終究差了那麼一點兒。”

為了一點銀針茶,連個莫須有的白鶴水典故都要拿出來搬弄,葉蓁蓁尤為反感的便是謝貴妃每每仗着一隻半解,卻故做滿腹錦繡,說話間總是半含半露,時刻想要旁人逢迎幾句。

桐葉碧油耳墜上東珠泠泠然的色澤如冰,映上葉蓁蓁波瀾不驚的面容。她聲音輕柔,似拂面而過的楊柳風,裝做極感興趣的樣子問道:“娘娘,君山銀針蓁蓁到是略知,但不曉得那白鶴水又是什麼東西?”

一段葉蓁蓁早便熟知的茶史經由謝貴妃斷章取義地教授幾句,葉蓁蓁唯有裝着受教的樣子,再將那茶水細細一品,暗忖好歹哄住了這半老徐娘的性子。

本待就着葉蓁蓁對何子岩的敬而遠之薄責幾句,叫這兩人齊心協力為自己鋪路,謝貴妃瞅着葉蓁蓁嬌憨可愛,大多時候亦是朵解語花,埋怨的話到底沒說出來,只得語重心長提及她的終身大事,只說是待她及笄便求仁壽皇帝指婚。

葉蓁蓁心下厭惡至極,若說從前聽到謝貴妃囈語之時只是心驚,當她從母親正房裡取走那些東西時,再視謝貴妃便是蛇蠍。

兩次求見至善不得,葉蓁蓁極為不安。她本待拿這些東西換取至善對自己的庇護,卻已然不被對方信任,只得另謀他法。

葉蓁蓁此前還悄悄給趙將軍與錢將軍寫了信去,想要問一問邊塞的情況,再略提及自己的處境,卻是泥牛入海,不曾有半字迴音。

幾件事情合在一處,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實在難以承受。

她打定了主意這次一定要拼一拼,不能賠上後半輩子的幸福。聽謝貴妃如此說,卻也只是滿面嬌羞,垂着頭看似柔順地應了一句:“待憑貴妃娘娘做主。”

謝貴妃見如今的葉蓁蓁提起婚事不似從前那般抵觸,一口濁氣方才緩緩吐出。欲待悉心教導幾句,偏是長春宮離得馨馥宮不遠,蘇梓琴那裡一起駕,絲竹聲聲便就悠悠揚揚,隔着幾道軒窗傳入長春宮中。

將手上茶盞狠狠一頓,謝貴妃方才燦若桃花的一張臉冷冷一變,又添了幾分肅殺。她連茶也不喝,只俯着手走至窗前凝望馨馥宮的方向。

只說是因為自己與陶灼華先有罅隙,這迎來送往的風光事才落到德妃頭上,謝貴妃卻也不傻,若不是德妃的一雙兒子爭氣,她又如何母憑子貴?

說一千道一萬,既收了何子岩為義子,一定要祝他奪下太子之位,那才是下半生的富貴榮辱。當今之即,若是何子岩奪不下那個位子,指不定先皇后的案子便重新翻起,連帶着從前做過的齷齪事也拔出蘿卜帶出泥,那便不是富貴榮辱,而是生死大事了。

謝貴妃收斂了眼中的不甘,招手喚葉蓁蓁上前,溫柔地與她道:“蓁蓁,你也瞧見了,如今旁人的風頭時時蓋過咱們。若想出人投地,便須要為人上之人。你如今體會不得尊卑高低,再過得幾年便就能曉得,本宮當真是實實為你打算。”

事到如今,葉蓁蓁從與不從都不是問題。利益當先,謝貴妃才不管她是否是故人之女。想起葉蓁蓁的母親時,謝貴妃卻又唇角微撇,露出絲變幻莫測的神情。

葉蓁蓁一直甄首半垂,從頭到尾都掛着柔婉的笑意。她並未開口反駁,也不出聲應允。兩人便那麼久久立在窗前,聽得馨馥宮那畔的絲竹之聲漸行漸遠。

蘇梓琴一襲明黃闌邊的鳳鳴九天朱紅雲錦大氅,高挽的髮髻正中九口鳳佃垂下赤紅的纓珞,堪堪滴落在眉心正中。

松鶴長春紅氈鋪就的甬道上,她與德妃娘娘一路攜手,兩人相談甚歡。直待走至馬車前頭才含笑道別,又向陶灼華略略招手。

這幾日住在宮內,陶灼華有意叫蘇梓琴又見了何子嵐幾回,蘇梓琴拿現如今眼中的何子嵐與前世記憶里放浪形骸的女子不斷對比,終是難以確定是否為同一個人。

她猶猶豫豫地對陶灼華說道:“我只記得芙蓉洲間與她照面,對方身量極高。我自認不是小巧玲瓏之輩,卻須對她仰視。”

蘇梓琴拿着李隆壽的身高與記憶里的何子嵐相較,卻駭然驚覺對方低頭對她俯視之跡,那股子壓迫的感覺尤為強烈。

她低低與陶灼華說道:“若瞧着模樣,實在並無二致,可是前世那位六公主立在我面前時,卻好似居高臨下,平白高出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