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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蓄謀已久,這雪一下起來便沒完沒了的,夜裡零零落落地飄着,白日里揚揚洒洒地砸着。

這冰天雪地的自是苦了獨孤慕語,一雙手冷冰冰的像是從冰窟窿里掏出來的。

先前也是這樣的冬日,她從外頭的鋪子回來,便摸了摸襁褓里的思思,竟是冷得她打哆嗦直苦惱,舞蓮也因此笑話她是冷血動物。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自是有人心甘情願做她的暖手爐子。

再有炭火烤着,手慢慢暖起來,周身便都暖烘烘的,這她這把懶骨頭也更不願意動彈了。

直到魏文琰輕聲說了句什麼?她楞了楞,像是說起‘紅梅’二字!

至此,她才算是醒了神,恍恍惚惚地裹着軟榻上的褥子便要往外頭跑去,一心直奔着來時光禿禿的紅梅林。

才掰開個門縫,冷風便鑽着空子灌了進來,一個寒顫過去她猛得想起了什麼。

她忙轉身過去便和魏文琰撞了個滿懷,他幾乎是瞬間便緊緊地抱住了她,虛虛掛在她身上的褥子卻滑了下去。

“你啊...”

責備的話還未出口,她便急急忙忙地說著:“今日一早宮裡似乎來了個太監,我聽得不大真切,是命你我入宮赴宴?是否?”

魏文琰悶聲應着,身形稍屈便將她抱起:“趙國太師,吳國首輔,南國世子;及各地郡王;你我權當開開眼湊湊熱鬧。”

“湊什麼熱鬧!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場鴻門宴,只待這雪停了,你我便回江南,再不問世事。”

獨孤慕語極其憤恨的模樣,魏文琰已將她放置榻上,她仍緊緊的扣着他的脖子,半分撒手的兆頭都沒有。

她在抗拒,她在等魏文琰同意。

誰知魏文琰只是搖搖頭:“這鴻門宴,不去怕是不行了。”

獨孤慕語卻是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一雙手無力的收回。

魏文琰依舊不急不慢的:“本王問心無愧,便有刀山火海等着,本王都能全身而退。”

看着他自信沉穩的模樣,獨孤慕語一如既往地心動沉迷,如遙城‘初見’,如日後每一次相見。

是以,凜冽寒風撲面而來,她都忘了躲。

直到他撫着她的頭往懷裡藏去,獨孤慕語一邊偷了暖,一邊側着眼看着從他腳下路過的積雪。

慢慢的,一片灼人的紅侵佔視野。

“今年的紅梅,比往年都要好。”他朗聲輕笑着,“它們也知道,你回來了。”話語間竟有了幾分苦澀的意味。

獨孤慕語眼底沒由來地泛起酸意,撇了撇嘴角說著:“觸目驚心的紅,像是天上下了刀子,割斷了雪花的頸,在枯樹枝上落了一簇簇的鮮血。”

將冷艷的動人的紅梅比作鮮血,尤是魏文琰這般冷靜自持,抱着她的雙手也顫抖了一下。他開始懷疑,是否失憶症對不解風情之癥候有加劇的效用。

是以,第二日綉娘如視珍寶地捧着那件連夜綉制的衣裙,魏文琰心中不免的忐忑。

顯然,他的擔心有些多餘。

只看他這長身玉立的好模樣,便可窺見獨孤慕語喜好一二。再看這件長裙,外罩羅煙輕紗,一枝紅梅自衣擺探出,蜿蜒至衣襟處,隱於輕紗下更有薄霧籠罩的朦朧之美。

獨孤慕語定定地看着再也移不開眼,且那朵朵紅梅均是一針一線細細勾勒而出,像是鮮活地盛開於雪白的衣裙之上。

獨孤慕語歡喜地緊,梳髮髻時還特地囑咐着千雪要梳得好些,該有的珠釵玉簪都要戴上,才不算辜負了這樣好的衣裳。

做這樣仔細的打扮去赴鴻門宴,獨孤慕語難免覺得惋惜。她轉念細想,若是死在了那宴上,她也不算太狼狽。

可當她看到魏文琰一襲莊重蟒袍站在她面前時,她便再也不敢想死。她的夫君,天生便是翱翔九天的雄鷹。她捨不得,捨不得他成為一句冰冷的屍首,再無喜怒哀樂。

“這兒,簪上梅花簪,便好了...”

他的手撫在她髮髻上空着的一處,言語里都是惋惜。

“梅花簪?”她不解地問着,一番回想卻不記着妝匣里有這麼個物件。

她回過頭去問千雪:“王爺說的簪可是放在別處了?緣何我未見過?”

千雪啞聲,竟是警覺地看着魏文琰的神色才連連搖頭道:“回王妃,那簪是王爺親手所制,該是丟了,尋不着了。”

“丟了嗎......”

聽着千雪的話,獨孤慕語惋惜之餘心裡更是空落落的,難受的緊。

“你做的,卻丟了,好生可惜。”

她不由地看向他垂在身側的手掌,那道疤...

“東西丟了無妨,人還在便好。”魏文琰柔聲說著牽起她的手,掌心猙獰的傷疤不時滑過她的掌心。

她依舊神傷着,魏文琰看着她,臉上依舊是溺人的笑意:“思召回來了,就在府外,你不想去見見她嗎?嗯?”

思召於她而言總是不同的,魏文琰這則消息無疑是近日來最值得歡喜的了。

獨孤慕語滿心歡喜,一路小跑去,遠遠便看到了思召,以及她身旁的雲起。他們都沒變,又似乎都變了。

思召雙手抱劍呼了聲小姐,她還是舊模樣,只是神色間似有倦意,想來是車馬勞頓的緣故。

魏文琰尾隨而至便攙着獨孤慕語入了轎。

“奈何真心錯付,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啊!”獨孤慕語直嘆氣道,心間愁思更甚。

她滿心都在為思召的終身大事發愁,以至於入了宴都神遊在外,且嘉陽又不在,其緣由不用想她都能猜得幾分。

思及此獨孤慕語便更感不忿,恨不能以眼神做刀狠狠地捅那使下作手段的閔旻!

魏文琰素來由着她的性子,席間也只管替她揀些可口的點心果子。奈何她直冷冷地盯着閔旻,魏文琰便揀着一方豌豆黃遞到她嘴邊。

“不必為了不相干的人置氣,嘗嘗這豌豆黃。”

獨孤慕語這才斂下眸,奈何那豌豆黃在口中還未咽下去,那閔旻和她父親便有來有回地唱了出好戲,而開幕之人竟是禤逸。

先是笑談引閔旻出席一舞,再是閔旻推辭身體不適事情敗露,後是閔旻供出與魏文琰在遙城客棧行了荒唐之事有了身孕!

“家門不幸啊!陛下,王爺,臣這就打死這個不孝女。”

“父親,是女兒不孝,念在女兒腹中的是穆親王的骨血,您就饒了女兒吧!”閔旻跪在地上拽着她父親的衣擺,滿面淚痕,好不可憐。

此情此景直叫人噁心,獨孤慕語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這鴻門宴擺的是這一出!

獨孤慕語生性冷漠,眼裡素來容不得沙子。她猛地起身,一腳便踢翻了身前的長桌,瓜果酒瓶咕嚕嚕地落了一地。

魏文琰正要攔到她身前,她卻不知從拿揀了塊碎瓷片,兩指一轉那碎片便飛向閔旻,一縷長發隨勢而落。

“眼下是頭髮,你若是再信口雌黃,休怪我容不得你!顧城郡主!”

獨孤慕語冷冷出聲,她從未懷疑過魏文琰的真心,更不會相信閔旻的把戲。

席間諸人哪裡料想到眼前一幕,當著陛下和諸國來使的面,她獨孤慕語竟敢如此膽大妄為。

“姐姐饒命啊!這孩子是閔旻與王爺在遙城之時有了的,那時候王爺還未尋回姐姐呢,如若不然閔旻怎麼敢呢!”

閔旻低泣着便爬上來扯住她的衣擺,哭着喊着求她。做足了弱勢者的姿態,可那張美艷的面孔下藏的又是怎樣骯髒的東西!

“滾開!”

未待獨孤慕語出手,魏文琰便一腳踢開了閔旻將她攬入懷中,他冷靜地嚇人。

“原以為這負心漢是戲文里才有的,如今親眼見着了也是不虛此行啊!”禤逸大笑出聲,頓時引得席間議論紛紛。

魏文琰淡淡出聲道:“北境一戰原以為髮妻已逝,本王便服了絕子湯藥,又怎會和顧城郡主有了孩子!”

“啊!!!”

魏文琰一言頓時引得嘩聲一片,便是獨孤慕語也着實吃了一驚,他,他怎麼...

難怪,夜裡她說起不願再受生育之苦時他說了句再也不會,原來.......

“啊!”這聲痛呼是閔旻叫出的,只見她瞪大了雙眼,“王爺不想要我母子直說便是,何苦編出絕子一事哄騙諸人!”

“是真是假請御醫一探便知。”魏文初看夠了戲,這才不急不慢地召來了御醫。

這一探,顧城閔氏一族才是真的收不回臉面了。閔旻有孕,魏文琰卻無生子可能,此番,卻是叫別國看夠了笑話。

魏文初更覺臉上無光,一怒之下奪了閔旻郡主的封號,並令其父官降三品。緊接着便遣退了諸人,早早地散了宴席。

責罵聲,哭喊聲,議論聲,唏噓聲......

偌大的殿里頓時只剩下她與魏文琰還有魏文初三人,她踢翻的長桌還橫在殿里,一地的凌亂都在昭示着方才所發生的一切。

獨孤慕語垂頭看着腰際的手,隱隱露出掌心的疤痕,以及今日的一切,她心痛不已!

“你怎麼,從不給自己留後路呢!”

這世上,唯有他會深情至此,恨不能把心都掏出來捧到她的面前。

她少有落淚,魏文琰更是見不得她這般,心尖直抽着疼,雙手更是顫着替她抹淚:“沒了你,餘生便是折磨,何況,你已經替本王生了一雙兒女,這便夠了。”

“咳!”

魏文初不合時宜地出聲。

魏文琰似乎知道魏文初要留他,寬慰了她幾句便讓思召先帶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