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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杳伯話語的字字句句當中,都體現着對於祁驁的無限信任,他認定了祁驁的畫作一定是能夠順利激發的,於是他已經是在思慮祁驁畫作成真之後的事情了。而其實,畫作的主人祁驁自身,他對於自己能否激發畫作,是絲毫沒有底氣的。

祁驁一個平凡了二三十在的俗人,他或許世事洞明,或許人情練達,這紅塵里的學問文章,他或許早已駕輕就熟。但他現在初涉的修行境界,初得的玄奇妙法,都是他不曾涉獵的東西,而沒有誰能夠保證在頭一遭做事時,就成竹在胸,就一舉成功。

所以祁驁自身對於能否激發自己的畫作這一件事兒,心內尚是要打一個問號的。這畫作激發成為實物,照以前的尋常經歷、刻板思想而想來,全然是沒影兒的事兒。

他本來是腳踏實地的,如今因為這修行卻要天馬行空,肆意飛舞,他的心一如他現在倏忽變化的處境一樣,都是沒着沒落的。他想着自己今天恐是要出大丑,恐是要作為修行者遭受第一次的嘲笑了。

但他意識到這些時,已經在杳伯的拽動之下,朝後院走了,而在他與杳伯的身後,則是悄然靜謐的眾人。眾人中沒有任何一人人發出嘲諷之語,沒有任何人質疑哪怕一聲,祁驁不認為他們此刻的沉默對應着之後的熱切,這恐是風雨前的寧寂。

可當祁驁意識到牽引他前行的杳伯身份時,忽然對於這眾人的沉默有了新的解答,也許眾人的沉默是礙於杳伯的威勢。這杳伯是這清杳居內頂尖的高手,無人可比,在人間高手中也算榜上有名,這樣人的威嚴,定不容人輕浮的。

祁驁忽然有了些信心,若非有把握,這大能又如何會對他如此信任呢?!而既然如此,他料着這大能必是看出了什麼端倪,而這端倪所示,必當是他可以一發入魂,一步將畫作激發成真!

祁驁心裡越想越確定,最終臉上微微浮笑,頗是篤定。

跟在祁驁杳伯身後的沈靈兒站在杳伯身後的一側,餘光就將祁驁嘴角的笑意看在了眼中,更將祁驁悄然打量杳伯的神情看在了眼中。他福至心靈,立刻通達了這祁驁心內的想法,“無疑,必是這祁驁錯解了師爺的意思,他認定師爺對他看好,於是心中自信油然而生了。”

“可其實……”沈靈兒想了想之前杳伯對他們的態度,繼而暗暗偷笑起來了。

“臭小子,你笑的什麼!”在進入正屋屋門時,丹歌和沈靈兒並在了一排,丹歌悄然一瞪沈靈兒,就問出了這麼一句。

沈靈兒之前才挨了丹歌的訓教,此時正對丹歌懼得緊,一聽丹歌發問,也不敢隱瞞,立刻低聲解釋起來。

沈靈兒解釋道:“方才我見這祁驁時不時地瞥一眼我師爺,而後嘴角咧出笑意,好一副老神在在、成竹在胸的姿態。”

“那怎麼了?”丹歌道,“你自己技藝不精,行事動作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卻還不許人家信心滿滿?”

沈靈兒一嘟嘴,“我何時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了?我從來也不曾給您丟了臉。不說我,說那祁驁,您說他自信滿滿,那自信卻是從何處而來的,他時時轉目望我師爺,您還不解其中真意?”

丹歌雙目猛然一瞪,繼而一眯,“你是說,這祁驁因和你師爺並排而行,認定得了你師爺賞識肯定,繼而盲目地對自己充足了信心?”

沈靈兒點頭,“對。全因我師爺方才言語中滿是肯定,越過了這畫作激發之艱難,獨獨討論產奶擠奶之事,彷彿畫作激發不值一提,而也由此,給了祁驁莫名錯覺、極大信心。”

“你如何料定你師爺是沒提畫作激發艱辛?也有可能是在他處在那高深境界中,已經洞察了祁驁舉手投足之非凡,料定了祁驁可以一展神威,故而不說呀!”丹歌道。

沈靈兒一撇嘴,“三月里來,許多事情是我們親眼見證的,沈星兒三月里來學習浮空之術,我師爺教導之時也從來不言艱難困苦,實是笑意相待,似乎信心滿滿。而等沈星兒學成,卻在他來到清杳居四十餘天之後了。

“那日沈星兒終於學會,按捺不住心內的疑惑,終於朝我師爺反問情形。沈星兒問道,他一度以為我師爺對他信心滿滿,他也一度以為自己天才無雙,最後卻為何耗費如此時光?

“我師爺的答覆是,他不是對沈星兒有信心,只是他不在乎,他有的是時間,所以他心態平和,常以笑待。而時間相付,總會有所成績的,他只待看到了期待的結果,就能滿足了。”

丹歌抽了抽嘴角,“所以當前你師爺的狀態,也是如此?”

沈靈兒點頭,“恐是如此,我料着若是祁驁當真迅速激發畫作,我師爺自己都要先驚異一番的。”

丹歌笑道:“那我們拭目以待吧。你師爺如風家的眾長老所言,是個天才的老師,他這一法至少在事情之初,能給予怯懦者極大的信心支撐。這信心的質量如何,就等待檢驗了,在沈星兒身上四十天才……”

丹歌說著忽然一歪頭,“四十天?!”

“嗯。”沈靈兒點點頭。

“這沈星兒原來,也是個小天才。”丹歌笑道。

“啊?”沈靈兒大睜着眼,“您沒有說錯?”

丹歌沉沉地點了點頭,“當然。哦,你學得浮空只用了一日是吧,可我問你,沈星兒來清杳時,他情形如何?”

沈靈兒歪頭想了想,“呃,好似還不如當初的我。”

“何止不如!”丹歌道,“他明裡是在徐州信驛幹活,實則全然將托生徐州信驛,他時時防備犯錯,一朝犯錯,則要被徐州信驛背後的眾多世家連翻審訊,各家遭罪,生不如死。這正說明他並不屬於任何一世家,世家有小如蚊蠅有大如猛虎,卻無一所是他的歸處!

“於是就可以料到他的修行狀態了,他雖然不如修行,卻顯然只是學習末流的、被棄置的泛泛武功,那等武功便是精通,又能有幾分威力?你出身的肖家雖算不上強大,後還被馬心袁狼子一流所滅,但有名有號是個世家,且那肖家有自己的家族功法。

“你作為肖家少爺的書童,接觸的是最核心的功法,那是使肖家賴以成名的功法,其中威力再小,也總比之泛泛武功強了百倍。你又在商丘西市呆了七年之久,日日夜夜不間斷修行,你的積累才有你後來將浮空一朝學成。

“而沈星兒的修行積累不過你的九牛一毛,卻只花了四十日,這當中的天分,還不可見嗎?瞧你這神色,你聽我這論斷竟頗感新鮮,顯然你一度輕視了你這師弟,日後可不許再有了!想來你曾多番耍弄他,和我同睡增加修行的話,就是存心捉弄他而說的吧!真是有愧你的師兄身份!”

“我……”沈靈兒低着頭,試着辯解道,“我不曾想到他會是我師弟啊。”

丹歌翻了個白眼,“你師弟叫什麼名兒?”

“沈……星兒。”

丹歌輕哼一聲,“這名字的意味你還不清楚嗎?雖然他的名兒不是我起的,是他本來就叫如此!可恰因這樣兒,我更加會收他為徒,只因為他的名字和你的名字相應,為圓全了其中緣分,也一定收了他!你單憑這名兒,難道不知道他會是你師弟?

“而他成為你師弟,我其中多是瞧在了你的面子上,因為他的名字和你相應,才有了他的加入。你僅憑一名救他於水火,你處這等恩德的地位上,哪怕是裝虛偽,你也應該維護你的完美形象吧?!而你竟然不知維護,還耍笑起他來!

“你耍笑他若是因為他卑賤,你當記得你當初如何卑賤!你耍笑他若因為他如何愚蠢,你當記得你在肖家為奴為仆時,受過多少如此的冷嘲熱諷!你耍笑他若因為他初來乍到,你就該想到你當初初來乍到時,因一意孤行改了我和你代師傅的計劃,險些命喪我二人之手!

“你有一朝富貴,卻不該把往昔的事情全部拋之腦後,那些經歷能讓你時時推己及人,為自己攢下諸多功德!”

“師父……”沈靈兒伸手抱住了丹歌的手臂,“我知錯了。而,您是因為我才收得他,您讓我受寵若驚啊!”

“往後不會了!”丹歌一瞪,“你且驚去吧,等你完全沒了師兄的樣兒,你就該大驚失色了。”

沈靈兒連忙再次強調,“不!不會了!我一定好好呵護師弟!”

“同門之誼,同心之誼。”丹歌道,“你可說到做到了!”

“嗯!”

“你們兩個煩不煩吶!還沒叨叨完!”子規忽而湊了過來,朝丹歌沈靈兒悄聲喝道,“祁驁的畫已經成真了你們還在這裡閑談!只是……,好像出了些問題。”

“畫成了?”丹歌雙目一瞪,“還出了問題,什麼問題?”

“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