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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厚的掌心帶着令人心安的溫暖熱度,輕輕撫在頭頂,與田安那種深情繾綣的憐愛不同,更像是笨拙的關愛與生疏的關心。褚言許多年都未曾與他如此親近過,更別提什麼兄妹情深,此番被韓振像是哄孩子一樣拍了拍頭頂,不禁微怔了一瞬,僵了身子不知該如何回應。

見她怔愣着僵在原地,攏着袖擺的那隻手還輕動了動,似乎是想抬手推開自己,韓振始覺出來幾分不對勁,忙收回手清咳幾聲重新板起兄長的威嚴。

“去吧。”

褚言猝然回神,淡淡抬頭望了眼自家兄長,不再多說什麼,看着韓振領着烏檀走得遠了,這才帶着竹青石青轉身進了逐月苑。

主僕三人穿過冷冷清清的庭中,邁步跨上石階繞過長廊轉角,褚言剛走到卧房門前正欲推門而入,忽聞房中幾聲窸窣響動,貼上門板的手一頓,立即停了動作,微側了臉向緊跟在自己身後的竹青石青低聲吩咐道:

“你們下去吧,不必跟進來。”

竹青垂着頭從眼角掃了掃輕輕晃動的門板,略想了想後小心翼翼地追問了一句:“奴婢去東廚那吩咐開伙,姑娘可是有什麼想吃的?”

“沒有,隨意吧。”

竹青應了聲是,趕緊牽過石青的手匆匆忙忙向伙房去了。

褚言待她們繞過轉角那根朱紅柱子、瞧不見自己了才推門而入,只是邁步進門後剛剛反手闔上門板,眼前便有高大的黑影一閃而過,緊接着便被一雙臂膀將她整個人緊緊扯進了懷裡。

身前湧來鋪天蓋地的暖意,熟悉的氣息令她陡然放鬆,緊緊卡在男子喉嚨上的虎口也鬆了松。

她輕掙了掙,半晌都沒能撼動半分力道,而田安的手臂又緊緊環扣在她的腰間,一來二去喘息艱難,不由得漸生了幾分火氣。

“田靈修,鬆手。”

果不其然,頭頂很快便傳來一聲沉沉低笑,聲音低醇如酒,不是田安又能是誰。

“生氣了?”

這聲笑中逗弄意味十足,戲謔的聲調無疑是在褚言心頭這把火上又澆了盆油。

她強忍下捏斷他喉骨的衝動,轉而隔着錦袍在他腰間狠掐了一記,冷聲道:“並沒有。”

“嘶——”

田安吃了痛果,這才訕訕鬆了手臂,看着她點上外間的燈盞,燃起一室昏黃暖光。

現下屋外已是日頭盡落,就連最後一點霞光也已被壓藏在烏雲之後,窗外冷風漸起,仔細一聽,沉沉雲靄之後竟又有隱隱雷聲響起。

天邊悶雷陣陣,房中倒是溫情款款,田安撩起內室的紗簾倚在門邊看着褚言背對着自己毫不羞赧地脫下外裳,眼底含着無盡的寵溺。

“今日不是休沐么,怎麼整個過午都沒見人影。”

褚言聞言手一頓,不急着回答轉而反問道:“過午?你何時到的?”

“未時末吧,”田安略想了想,隨即便興緻缺缺答道,“午間進宮見了老頭子,又陪着想在他尊愛的父皇面前裝出兄友弟恭樣子的田滿用了餐中食。”

“你入宮了?”

“前些日子不是與你說過我此番回京是為了押送那伙西琅賊子么,今日進宮是因為楊崇那已經查出了這伙賊子的來路,且來歷不簡單。”

褚言似是很感興趣地一挑眉,微微揚高了聲調,“哦?”

“原本此事應交與大理司並刑司統管,可最近田松太過於張揚,即便我不在乎被他搶了這份功,咱們的太子殿下也斷不會放任他不管,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個看似不想蹚渾水實則不知暗藏了什麼心思的田煊呢。”

“那這伙裝成西琅商人的——”

還未待她說完,田安便率先開口,輕笑着打斷了她的話,“不是說好了外事不帶回家裡么,褚大人心急了?”

“······罷了。”褚言知他不願多說,便也不再多問。

“那現在應該換做阿言告訴我方才去了何處吧。”

“漱雨苑,和大哥去見了褚姵姐弟。”

“呵。”田安聽罷,頗為不屑地哼出一聲諷刺至極的冷笑,“韓振還真是扮傻子扮上癮了。你不是說那褚姵身上古怪,與褚閱的死似有關聯么。”

“是又如何?”

“這——”

將外裳收好,褚言轉身淡淡望着他,學着他的樣子緊跟着也是一聲冷笑,“不將外事帶回家中,這可是翟王爺方才剛說過的,怎麼,年紀大了記不得了?”

田安喉中一哽,被她噎得幾次提氣都無法作答,又好氣又好笑,卻只得先哄着眼前的小祖宗高興了,這才如願聽到了褚武家的女兒即將上京的消息。不過此乃褚家家事,他聽過後很快也便作罷了,二人又談了些瑣事,很快便有竹青等人來擺了晚飯。

竹青敲開門的時候褚言依舊在與田安拌嘴,二人聞聲從內室走至外間,不知在說些什麼,她這一進門正撞上田安佯作惱火。田安本就身材高大,又生了一張深瞳高鼻、極是不苟言笑的臉皮,此刻凜眉一蹙,很有些殺伐威嚴,竹青乍見他這副樣子,心中大駭之際被嚇得腿腳發軟,險些將手中捧着的食盒打翻在地。

褚言見此嘴角終於有了幾分笑意,用罷了晚飯將竹青石青遣下去,二人又笑鬧了一陣,待天邊的冷雨急急地落成綿密雨簾之時,他們已早早踏入夢鄉。

而就在整個安遠侯府乃至昌都,都伴着初秋細雨沉入黑夜時,卻有一道身影冒着雨急匆匆出了漱雨苑,巧妙地繞開更夫侍衛的視野,向嘯雲苑而去。

原本嘯雲苑中韓振已經歇下,可剛入睡不久便被卧房外的低低喧鬧聲吵醒,不知是不是混了雨聲,他竟覺得窗外與玄色烏檀兄妹吵個不停的人是褚閱,且還是現在那個、有着褚姵那張“溫婉”殼子的“褚閱”。

屏息閉氣仔細聽了半晌,他聽見門外的褚閱似乎吵着要見自己,玄色勸了許久依舊沒能將人勸回去,也有些着急,便只得披衣起身,點上燈燭,執了燈盞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