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是這麼覺得的，真的，程以沫如果再不醒的話，陸泊舟就要熬不下去了。

陸泊臨數著日子的，算起來，陸泊舟已經近四天都沒閉過眼了。

而且，誰也勸不動。

剛開始提讓他休息的時候，他只是婉拒，說多了就會不耐，因為一直沒能好好休息，程以沫又一直不醒，雙重摺磨下，情緒就會變得暴躁。

多提幾次，就會發脾氣了。

於是也就沒人敢提了，只不過，陸泊臨已經在考慮要不要醫生直接過來強行注射鎮定劑了。

不能在等了，如果今天程以沫還不醒，就算是強行注射鎮定劑，也要讓陸泊舟休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這麼想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程以沫昏迷中對周遭有著什麼感知。

所以在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後，病床上的女人，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只掀開眼皮的那一秒，陸泊舟就已經湊了上去。

就像是他的一切注意力，都完全放在程以沫身上，所以她哪怕一點點小小的動靜，他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

“程……程程？”陸泊舟的聲音極其沙啞，幾乎已經到了不能聽的程度。

他也知道這個聲音有多難聽，所以他聲音壓低了些，湊得更近了，“老婆？你……你醒了嗎？”

程以沫的睫毛輕輕顫抖著，似是已經睡太久了，所以不適應光線，眼睛一陣刺痛，瞬間視線就模糊了。

陸泊舟小心的在她額頭上吻了吻。

“你醒了是嗎？”

陸泊舟一邊說，就一邊伸手按下了呼叫鈴，沒一會兒，醫護人員們就都進來了。

忙忙碌碌地給她各種檢查好一陣子，然後才鬆了一口氣的對陸泊舟說道，“陸先生，陸太太目前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後續要繼續留院觀察，檢查跟進。直到確認沒有任何問題。”

陸泊舟輕輕點了點頭，“多謝了。”

醫生們離開之後，陸泊舟才馬上又坐到了床邊。

“程程，你看我一眼，你和我說說話。”陸泊舟很擔心她，雖然醫生都說了，她目前沒有什麼大問題。

但陸泊舟沒法放心，因為……從她醒來到現在，她一句話都沒說過。

醫生問她這裡那裡的時候，她也都是用點頭搖頭來表示。

陸泊舟的聲音啞到不能聽。

程以沫緩緩轉眸，看向了他，她眉頭輕輕皺著，但還是努力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臉。

滿臉的胡茬，他看上去憔悴得像是老了好幾歲……

程以沫心很疼很疼，因為他的憔悴，他聲音的沙啞，他眼裡的血絲……

她輕輕張了張嘴，只是一開口，就是一聲乾啞的哭腔。

“嗚……”

陸泊舟嚇壞了，俯身上去伸手輕輕擁著她的肩，不敢太過用力，怕碰疼她身上。

“怎麼了？是哪兒疼？不哭不哭……老公在呢。”

陸泊舟努力想要柔聲，但無奈聲音太啞，怎麼柔都聽不出個柔意來。

“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以後我哪兒都不去了。公司也不去了，我每天就守著你，哪兒也不去，不讓任何人再傷害你。”

陸泊舟聲音越來越啞了，甚至帶了淺淺的鼻音。

然後他就聽到程以沫的聲音透著那麼多的悲傷，“他……他殺了我媽。他……他開……他開槍……把我媽……”

程以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都不利索了。

她想起來了，她什麼都沒忘記過。

她從小到大過目不忘，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個多厲害的能力啊，簡直是上天的恩賜。

但只有擁有這恩賜的人，才知道這恩賜帶來什麼樣的痛苦。

你永遠也不會忘記你受過的任何傷害，你看過的任何畫面。

並且，越是觸目驚心的畫面，越是不可磨滅。

所以她才會一直對莫非暄有那麼深重的陰影。

“……”陸泊舟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她，好像在這件事情上，說再多都是單薄的。

李沐遙不在了，死得那麼不夠體面，甚至連最後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對程以沫說。

“她連最後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和我說……我聽到她最後的聲音，就是她的掙扎，她被虐打時的痛呼哀嚎……這是我聽到她的……最後的，最後的聲音……”

程以沫臉上全是眼淚，眼睛像是漏了一樣，眼淚根本止不住。

她仰起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陸泊舟的臉，“泊舟，我……我沒有……我沒有媽媽了。”

她抽了個哭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和她的相處時間，就剩這麼短……我如果知道的話，我以前就不會對她態度那麼差……不會總不想見她。”

程以沫現在眼前一幕幕的，都是母親為了怕她被鬱婉君不喜，甚至都不想讓她承認有這麼個媽。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沒了才知道遺憾。

陸泊舟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只能摟著她，聽著她哭，聽著她發洩。

彷彿只要這樣她能夠好過一些，他也就好過一些了。

一直到親友們得知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程以沫才哭完沒多久，沒有再流淚了，但是一直一抽一抽的打著哭嗝停不下來。

她肋骨斷了，所以哭成這樣，會很疼。

臉色因痛而白得不像話，陸泊舟讓護士來吊了鎮痛泵。

程蒼一進來看到她已經睜了眼，他就大喘了口氣兒，然後腳底就站不穩了，像是所有的筋兒一瞬間都鬆下來了。

差點沒直接軟到地上。

看到泊舟，看到了親人們，這一瞬間，程以沫才真的覺得這是真的，不是做夢。

自己並不是依舊身處在那個可怕的棚屋裡，並不是自己一時撐不住睡著了，陷入了這樣的夢，一醒來依舊是那可怕的棚屋。

的的確確已經出來了，已經逃離那裡了。

大家都在，但程以沫沒看到聽風。

她的目光朝著門口的方向望了望，似是不經意的。

清儒在一旁，看得出來她是想看到誰。

儘管有點不高興，但清儒還是撇著唇，彆彆扭扭的皺眉說道，“別張望了，他暫時來不了，他……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但在找到你之前，他一直陪著爸……和我，一起等你的消息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