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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千里的大燕京都,乾清宮。

新皇,也就是楚雨墨負手站在簾幕深處的書案之後,明黃龍袍再燭光下明艷如火,映着他柔美的臉龐卻有幾分陰沉。

他咬牙問,“密報說得是真的?皇叔他真的在在西蜀?”

地上低低伏地的探子沉聲回答,“千真萬確!我們的人發現了攝政王就在都城,他偽裝成王妃的侍衛,陪伴左右.......”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沒有什麼反應,才繼續道:“若是沒有意外,今日,王妃就要冊封為公主了。”

公主.......

由寧國公府的一個草包醜女一躍成為了西蜀最為尊貴美貌的公主,未來西蜀的接班人!

呵呵!

她果然不是一般人,尊貴而美麗,不再是他記憶里的那個清冷寡淡的醫女了。

皇帝揚起頭,嘲諷地苦笑了起來。

他這條命是她救回來的,曾經他活在地獄裡,不見天日,直到遇見了她......一個同樣與他有着悲慘命運的女子,讓他心中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憐憫與親近。

他怪病令人生畏,不能見人,她醜陋卑微,也是遭人恥笑。

於是,他遇見她,莫名地就願意與她親近,直到慢慢被她所吸引,然後是無法自撥的愛慕。

可是,她從來不屬於他,她是皇叔的,她成為了他的皇嬸嬸,他們的距離慢慢遠了。

再後來,她露出了真容,她不再是那個人人嫌棄的醜女,成為了驚艷天下的美人!

他承認,他是歡喜的,但是,他更願意她還是從前的模樣。那樣關注她的人就會更少了,他與她起碼還是有相似之處的。

但是造化弄人,她離開京都了,而皇叔為了她,把皇位丟給了他。那個時候,他多麼希望不要這個皇位,多希望追她而去的人是他啊!

可是他不能,如果他放開了這個皇位,他就什麼都不是,他更加追不上她了。

終究,這都是他的執念啊!

不久之後,密探斷斷續續就傳回消息來,她從一個寧國公府的庶出醜女變成了西蜀唯一具有繼承權的公主!

剎那之間,他希望都崩塌了!

他原以為他爬得更高,哪怕是做個傀儡,他也還能靠近她,可是她回西蜀了,回到了屬於她的王國!而他還是個傀儡,他已經比不上她了!

從前他就受夠了被病痛操控而無法自理的生活,如今,他更加受夠了做一個沒有思想的傀儡!

所以,他不能再等!再也不想過這個暗無天日的生活,他要做回自己!為自己活一次!哪怕是死,也好過窩窩囊囊苟且一生!

“陛下.....?陛下......?”探子見他神色時而緬懷,時而懊悔,時而陰狠,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叫了幾聲。

皇帝收回了思緒,緩緩回頭,冷冷的,一字一句地啟唇,“皇叔身子抱恙多時,久病不治,朕心中挂念,專程出宮探望!”

“可是......”探子猶豫,“攝政王府滴水不漏,怕是......”

“放肆!”皇帝猛然甩袖,暴怒,“朕才是一國之君!朕要去的地方,誰敢攔?!”

探子嘴唇動了動,想說“你就是個傀儡啊!這天下分明是人家攝政王的!”,但他怕死,想想還是沒說。

深深躬身,探子奉承地道:“是小人口誤,當罰!請陛下賜罪!”

“罷了!擺駕吧!”

皇帝哼了哼,一甩衣袖,邁着大步走出宮殿。探子鬆了一口氣,連忙跟上。

此刻的攝政王府,籠罩在墨一般的死寂黑暗之中,聽不見一絲一毫的聲音,就連蚊蟲鳥叫都沒有,彷彿這就是一個沒有任何生物的死亡谷,陰森而壓抑。

直到,長街遠處的噠噠馬蹄聲打破了寧靜,直奔大門口而來,陰影之處才稍稍有了微不可察的動靜,如風一般飄去。

屆時,金碧輝煌的馬車在大門口停下,裡面快速走下一人,明黃龍袍在黑暗之中極其耀眼,他抬頭望了門上的牌匾一眼,慢慢抿住了唇角。

今夜,從這裡開始!

陳公公邁着老寒腿去叫門,砰砰砰的敲門聲在靜謐的夜空中尤其突兀,“開門!皇上駕到!”

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一絲的動靜,彷彿都睡著了。

但是一般的大戶人家都會有看門的,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缺人,如今那麼大動靜都沒有人過來開門,那只能證明人家不想開。

皇帝吃了閉門羹......這樣霸道的事情,也就攝政王做得出來。

“再叫!”皇帝臉色陰沉,咬的後槽牙咯吱咯吱地響,“朕就不信還進不去這道門!”

“是......”陳公公抹了一把冷汗,硬着頭皮再去敲門,一次兩次......幾十次......敲得他手都要斷了,裡面還是靜悄悄的,絲毫沒有開門的跡象。

但是皇帝不喊停,陳公公也不敢停下來,只能咬着牙繼續,心底禱告着,攝政王最好別開門,一旦開門,死得最快的可是敲門的人啊!之前也不是沒人試過大半夜打擾攝政王休息的,門是開了,敲門人的腦袋也沒了......

從此後,基本上也沒人再敢來敲門,更別提這大半夜的了。

劉公公一邊敲門,一邊腹誹,你說皇帝幹嘛好端端地大半夜來敲門?白天來不好嗎?這像是看望病人的樣子?

但人家皇帝是這麼說的,“朕白天日理萬機,抽不出空來,唯有處理完公務方可半夜出宮......”

看看,多孝順啊!

就是不知道攝政王怎麼想了!

子時已經過了大半,風寒露重,門沒開,皇帝也不走,命人在門口擺了儀仗擋風,一副“你不開門我就不走”的架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陳公公覺得自己都要廢了的時候,裡面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眼睛一亮,回頭對皇帝驚呼,“陛下,有人來了!”

“哼!來得真及時!”皇帝陰沉沉地哼了一聲,一掀袍角站了起來,直挺挺站在門口中央。

“咯吱——”

厚重的大門從裡面打開了,一名老者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從裡面探出頭來,看都沒看一眼,就不耐煩地道:“誰啊!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不知道我們主子病着么?”

態度囂張跋扈,端的就是攝政王府僕人的大架子!

皇帝眼底湧起一股怒氣,卻被他努力剋制着,冰冷的嗓音從緊咬的後槽牙擠出來,“就是因為知道皇叔病了,朕忙完公務特來看望。”

“啊?”看門的老者這才抬頭看了一眼,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再次揉了揉眼睛,確認是皇帝本人無誤,這才連忙打開門來,訕訕地行禮叩拜。

“老奴不知陛下深夜前來,罪該萬死!”

說是這麼說,但語氣里倒是見不到多麼惶恐,更別提什麼歉意了。

皇帝心底那股怒火又涌了上來,不過是個奴才而已!竟然就如此囂張了,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可見皇叔是多麼不可一世,可見自己這傀儡的身份是多麼低微!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勉強壓住殺人的衝動,二話不說,冷着臉就邁了進去。

“前面帶路!朕要去見皇叔!”

老者面露難色,“陛下現在去......?可是主子好不容易歇着了......”

“區區狗奴才,就想做朕的主了!”皇帝再也忍不住,暴怒!

老者撇撇嘴,低下頭不敢再說,在前面帶路去了。

行至攝政王的房前,又是重兵把守,見了皇帝也就是稍微意思意思地行了抱拳禮,隨即又目不斜視繼續站崗。

皇帝這一晚上受得輕蔑太多,早就氣得七竅生煙,氣勢洶洶自己先走了進屋,裡面黑乎乎的一片,一絲光亮都沒有,這讓他有幾分忌憚,腳步一頓,打了個手勢讓侍衛在前面走,他才跟了上去。

簾幕深深,床上依稀可見一抹靜卧的身影,似乎真的很難受,喘着粗氣,咳嗽不止。

皇帝死死地盯着那模糊的影子,企圖看出點什麼不對勁來,但是裡面又確實是楚君越的身形剪影,就連那些個小動作都是一樣的。

難道密報是假?皇叔並非在西蜀,而是一直在京都?

心裡掠過一絲疑惑,皇帝抿抿唇,加快腳步,伸手掀開簾幕,直奔楚君越床前。

“皇叔,朕來看你了。”隔着一層薄薄的帳簾,他眼睛一眨不眨,涼聲道。

床上之人背對着外面,聽聞有人來了,又輕輕咳了幾聲,頓了頓才轉過身來,目光淡淡地掃了皇帝一眼。

“原來是陛下,怎地這個時候來了......”

怎會這樣時候來?

那自然是得在人最沒有準備的時刻來,若是白天,只怕攝政王早有準備吧?

皇帝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臉,回答得心不在焉,“是啊!朕心中挂念皇叔的病情,忙完公務就來了,皇叔好些了么?”

“唔,這是老毛病了,一時半會好不了了。”

“朕今日恰好帶了太醫過來,給皇叔瞧瞧吧!”說著,打了個響指,後面立刻有個衣着太醫服的年輕人提着藥箱走了上前。

“不必了,這些太醫可比不上她......罷了,你回去吧!日後別隨意出宮,你是天子,要注意身份!”床上之人從帳簾里伸出手來,揮了揮,看來心情不好,要攆人了。

皇帝再三建議,好幾次想坐在床邊近距離接觸一下,都被他嚴厲拒絕。

“既然皇叔執意如此,那朕就先回宮了,改日再來看望。”眼眸幽幽轉了轉,皇帝最終還是沒能靠近,他掃了一眼床邊的那隻手,抿抿唇,轉身離開。

回宮的路上,探子低聲問,“陛下,這攝政王......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假的,那咱們就可以......”

“別急,朕有更好的辦法。”皇帝恣意地靠在墊子上,揚起了森涼的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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