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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凄蔌,夜色寂寥,殘月高懸夜幕投下一層淡淡光暈。

蜿蜒卵石小路旁,井然有序栽種着隨風輕擺的楊柳枝兒,巡視的宮廷侍衛高舉着燈盞,腰配寶劍,肅然蕭殺。

“你們到西院處周圍瞧瞧,你們去南院處瞧瞧……半個時辰後兩隊於此匯合,今兒個任務便算完了。”侍衛首領打着哈欠,眼窩處微微浮腫。

“是。”

待兩隊人各自朝南院、西院而去,侍衛首領方才帶着餘下十餘人在四處巡查。

說時遲那時快,中院一處本已熄燈的屋閣剎那間亮堂起來,緊接着,便是一道尖銳的驚呼聲,“來人吶,走水了——”

侍衛首領登時打了個激靈,困意蕩然無存,急忙尋聲急奔而去。

明溪宛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拽着來人的衣擺,哭喊道:“求大人快些救救我家小主,我家小主仍被困在火勢之中……”

侍衛首領聞言,二話不說便朝身後的蝦兵蟹將發號施令:“快去附近尋水滅火。”

道罷,便沖向屋閣破門而入。

昂貴精緻的床幔正被火光侵蝕,紗幔上精巧的綉紋寸寸湮滅,然,本該着褻衣躺在榻上、手足無措的女人,卻一臉淡定之色,身披大氅坐在梳妝台前。

透過銅黃色的鏡面,黑曜石般的瞳孔泛着死水般的冷寂,冷清地凝視着火勢蔓延。

“小姐。”侍衛首領卑躬屈膝,嘴裡喚的卻並非‘小主’。

薛海娘輕挑着眉,“顧三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顧三失笑,面上卻不失恭謹,“小姐抬舉,顧三今兒費了這麼大功夫前來,可並非是來與小姐敘舊的。”他正色道:“那秀女名喚柳卿卿,戶部侍郎之女,此人雖出身不高,性子卻清冷孤傲,是以平日與馬棗綉相看生厭。”

“這……與她被逐出宮又有何干?”雖思緒上清明些許,可薛海娘仍是捉摸不透。

顧三緊接着道:“馬棗綉不知因何緣由,那日考核,面生紅疹,高熱不退,若是不尋個緣由,她便只能落得個被逐出宮的下場,太后自是不願多年籌謀毀於一旦,是以便暗中示意掌事公公尋了個人替罪……”他頓了頓,口吻略帶冷嘲,“柳卿卿僅是一戶部侍郎之女,家世平庸,再者戶部侍郎一門心思盼着討好馬家,如今棄了區區劉卿卿,自是他樂意之中。”

薛海娘輕輕頷首,面上平淡恬靜,並無顧三預想之中的驚愕或是憤懣。

顧三瞧着薛海娘一如既往的清冷麵容征了征,與薛海娘認識至今也將近半載,可記憶中,似乎並無薛海娘清冷之外的神色,她總是出人預料的冷靜與淡漠,青澀年華,卻好似已歷經過人世起起落落,大悲大喜。

“大人,大人您還在裡頭嗎——”迷惘間,熟悉的聲音響徹耳畔,透過緊閉的門扉傳入耳際。

顧三恍過神來,一時也顧不上禮數,上前一把將她攔腰抱起,一腳踹向方几,燭台傾倒,火星子落在擱置一腳的衣物上,一時間,火勢迅速蔓延。

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使得自幼被灌輸‘男女授受不親’思想觀念的薛海娘略有不適,可思及顧三也是為著演好這一齣戲,倒是異常乖巧,只是,望着漸漸湮滅在火光中的上等衣物,黛眉微蹙。

待事情一一妥當後,顧三便緊了緊懷中的人兒,壓抑着心下的異樣,踹門而出。

“快些滅火!”

“是,大人。”

見手下之人盡數扛着水桶前去滅火,顧三輕鬆了口氣,將薛海娘放下,他退了一步,躬身垂首,“多有得罪,請小姐恕罪。”

薛海娘輕搖着頭,卻是想起什麼似得,沉聲道:“日後在宮中莫要再喚我小姐。”她早已不是待字閨中的薛家大小姐。

顧三輕揚唇角,笑得些許肆意,“在顧三眼中,小姐永遠都是小姐。”

正當薛海娘詞窮語塞之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海娘,海娘究竟出了何事?”梁白柔顯然是剛睡醒的模樣,穿着素白中衣,披着大氅,一頭青絲披散肩頭,面上儘是焦慮,而她身後,緊隨着自幼便貼身伺候她的侍女。

薛海娘自知出了這等事,一眾侍衛嚷嚷着而來,哪怕儲秀宮其他人不知,可與她同住一院的梁白柔定是聽了些風聲。

“無礙,不小心打翻了燭台燒了床幔罷了。”薛海娘握着她的手,勾唇淺笑。

梁白柔嚇得縴手一抖,喘了喘才嗔怒道:“怎的這般毛躁?可有傷着?”

薛海娘輕搖着頭,鳳眸含笑。

待火勢完全被滅之後,一眾侍衛方才喘着氣兒小跑而來,“回稟小主、大人,火勢已滅。”

薛海娘此時已然換了一副驚恐萬分、手足無措的姿態,一頭烏髮僅用一根銀簪束着,凌亂的青絲散在額前,比起往日的清冷淡漠,如今的她倒是多了幾分青澀年華應有的姿態。

海娘欠了欠身,“多謝侍衛大哥。”說罷,又朝顧三施了一禮,“多謝首領大人救命之恩。”

顧三已然收起方才二人相見時那份熟稔,刻意與薛海娘保持着一定距離,拱手道:“走水一事乃是屬下失職,屬下便是豁出性命也定要護小主周全。”

薛海娘朝身側的明溪使了個眼色,明溪忙從挽袖中取出一錠銀子,塞入顧三手中,笑得恭維,“今日多謝大人,這些是我們小主一點心意,今兒的事說小不小,但若是諸位大人能守口如瓶,定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入宮不久,還未殿選便屋閣走水,着實不吉,若是傳得沸沸揚揚,被有心人藉此大做文章,自是有損薛海娘名譽。

侍衛們也是見慣了宮中晦暗之事,自是笑着忙道定會守口如瓶。

侍衛走後,薛海娘才算是徹徹底底地鬆了口氣。

“海娘,這點銀子真能叫他們守口如瓶?”梁白柔有些困惑,都說這宮中沒有不透風的牆,紙包不住火,所以即使薛海娘這樣做了,也很難保證有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