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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李明翰竟有你這樣的兒子。”嚴章臉上的詫異之色更濃,口中嘖嘖說道。

慶安府一行,眼前的年輕人就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不止是因為他在書畫上令人驚嘆的造詣,那日過後,好奇的驅使之下,從老友董文允的口中,也得知了更多關於他的事情。

傳世訓導文的作者,詩才曠古絕今,一句“愛上層樓”,讓無數文人臉紅,改革刑訊之法,當然,嚴章本人還是最鍾愛他的行書,牌匾上的三個字,日夜臨摹,如今已能具備八九分神韻。

上一次礙於面子,沒有向李易請教,回京之後,心中為自己的好面子而懊悔萬分,達者為師,和書法一道的進步相比,面子又算得了什麼?

能在李家再次遇到他,實在是在嚴章的預料之外,心癢難耐,瞥見桌上的酒杯時,眼前一亮,倒了些酒水在裡面,以紙代筆,用手指在桌上寫了三個字。

抬頭看了李易一眼,問道:“如何?”

李易低頭一撇,桌上還未乾涸的“李縣尉”三個字,寫的瀟洒飄逸,隱隱有書聖王羲之的行書風範。

僅憑這三個字,可以看出,這位嚴侍郎的書法,已經算是登堂入室了。

“馬馬虎虎。”李易給了一個很中肯的評價。

王羲之的書聖之名,離不開數十年如一日的苦練,只是照着三個字臨摹了幾天,就能學到半分神韻,“馬馬虎虎”這個形容,已經是極大的表揚了。

嚴章當然明白這一點,那三個字他臨摹的次數越多,就越是清楚他和寫字之人的差距,不會用年齡來衡量眼前的年輕人到底有沒有說這句話的資格。

不過,嚴章明白,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明白。

“馬馬虎虎?你這後生倒是狂傲,嚴章的字雖然上不得檯面,卻也不是你能夠品鑒的。”身側傳來了一道聲音,一位儒雅男子看着桌上的字說道。

儒雅男子背着手,繞着桌子轉了一圈,奇道:“嘖嘖,多日不見,嚴兄的行書倒是越發精了,莫非又偷了哪家名門的匾額,這些日子都在鑽研?”

嚴章一臉不悅,什麼叫自己的字上不得檯面,對面這傢伙雖然出自書香世家,但左家的書法大家是左老爺子又不是他左秋,得意個什麼勁?

“左師楷書中正,堪稱景國第一人,和他老人家相比,嚴某的字自然上不了檯面,左少監深得左師真傳,嚴某自然也比不上左少監。”嚴章反唇相譏道。

他曾經受過左秋父親的指點,因為稱他為左師。

他此言表面是誇讚,暗中之意卻是反諷對方只能拼爹,自身並沒有什麼真才實學。

兩人雖然是世交,平常時候相交莫逆,但每每談及兩者都擅長的一面,總是要互相嘲諷兩句。

左秋背着手端詳了一會兒,直到桌上的字跡變的模糊的時候,才點點頭說道:“奇怪,奇怪,數日不見,你居然有這麼大的長進,莫非真是得到了高人指點,還是找到了哪一張傳世名帖?”

嚴章扯了扯嘴角,說道:“這個暫且不說,你口口聲聲說這後生狂傲,不如就和這狂傲的後生比一比,你也精於行書,便用手指在這桌上寫上幾個字,看看狂傲的到底是誰?”

左秋搖了搖頭,說道:“和你比還差不多,和他?若是讓人知道,定會說我左秋欺負晚輩。”

“《熹平石經》。”嚴章看着他說道:“比較之後,你若是覺得你寫的更好,我將《熹平石經》送你。你要是輸了,可別怪我今天晚上去拆左府的匾額。”

左秋眼中猛的一亮,不確信的說道:“你說的是《熹平石經》原貼?這東西果然在你那裡。”

《熹平石經》乃是飛白體創造者,東漢蔡邕的代表作,原貼極具收藏和研究價值,若是能得到它自然是一件幸事,至於左府的匾額,他根本沒有擔心過,他的書法造詣不算大成,但也可以用小成來形容,怎麼會輸給一個乳臭未乾的年輕後生?

就算是他從娘胎里就開始練習,也不可能勝過自己。

“怎麼樣,你敢是不敢?”嚴章看着他笑問道。

“有何不敢?”左秋大笑一聲,說道:“難得你這麼大方一回,我又怎麼能掃了嚴兄的興?”

說罷,用手指沾上酒水,須臾之間,桌上便出現了“福如東海”四個大字,行雲流水,字不間斷。

用手指沾上酒水書寫都能有這樣的效果,常人怕是用毛筆也遠遠不及,左秋的書法造詣可見一斑。

“快,該你了。”嚴章根本沒去看左秋寫的字,臉上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心中已經計劃着晚上怎麼去拆左家的匾了,急忙催促李易道。

左秋想要他的《熹平石經》,簡直就是做夢,換左老爺子來還差不多。就算是左老爺子親至,嚴章也有七成的把握能贏。

看到嚴章的表情,左秋心中咯噔一下,忽然生出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嚴章不是傻子,《熹平石經》對他自己來說肯定也是極為重要的東西,怎麼可能白白相送?

莫非,他真的有必勝的把握?

再次轉頭看了看那位年輕的後生,左秋搖了搖頭,將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壓了下去。

“沒興趣。”李易撇了一眼桌上的字,搖了搖頭說道。

什麼《熹平石經》,什麼左家的牌匾,和他有什麼關係,這位嚴侍郎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這是把自己當道具了-----他們兩個人很熟嗎?

拆人家的匾,無異於當面打臉,這可是大仇啊……

嚴章臉上的表情一滯,急忙抓着他的胳膊說道:“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李易心道上一次搶匾的時候,他的人情就已經欠下了,他自己都不當一回事,很明顯這位侍郎大人的人情並不值錢。

不過,李易也不想被他這麼纏着,隨手沾了點酒,在桌上劃拉了兩個字,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讓他們兩個好好敘舊。

“哈哈,這就是你的倚仗嗎?”

看到桌上潦草的字跡,左秋先是一愣,隨後臉上就露出了笑容,拍了拍嚴章的肩膀,說道:“嚴兄,明日一早,我會讓人去府上取《熹平石經》的。”

沒想到李易一點也不給他面子,嚴章有些急了,緊緊的抓着他的胳膊,“認真寫,贏了的話,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只要不過分……”

“住手,嚴小二,你幹什麼呢!”就在嚴章按着李易的胳膊猛搖的時候,一道嬌斥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