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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

城外的梨花接上了臘梅的腳步,萬物復蘇溪水潺潺,可日頭還是依舊慵慵懶懶地照着永興村。

看似安靜平和的村子角落,一間破破爛爛的草屋裡,傳來了一聲脆生生的哭喊,和這安詳盎然的初春有着格格不入的違和感,“阿姐!阿姐你醒醒啊!”

扎着兩個小髻才十歲年齡的小女孩,趴在床邊拚命搖着床上躺着的姐姐,眼淚鼻涕留了一地。

而在她的身旁,一個精瘦的男子滿臉愁容地徘徊着,雙手不斷比劃不知道往哪兒擱好,“老天爺,可怎麼辦?禮金我們都收了,這丫頭要是死了,我們怎麼跟梅家交代去?”

“臭丫頭!白養這麼大了。”另一邊,孫翠陽端着一盆水進來,氣勢洶洶地往桌子上一放,“出門的時候我就跟你說把她看好了,結果還是出了事,你說你……錢也掙不着,一點小事也做不好!”

“這我哪知道丫頭死了心地不肯嫁啊。”蕭壯白起了一個“壯”的名,身材消瘦不說,還是村裡出了名的怕媳婦,這會子連句硬氣話都不敢說,“禮金都用來給老二娶媳婦了,這錢賣房子我們也還不起啊。”

“真是天殺的,自從嫁了你,就沒一件順心的事!”孫翠陽也是怒火燒心,左右眼神看向了一旁的小女兒,“實在不行,把這小的嫁過去,反正梅家也沒見過凌兒,我們不說誰都不知道。”

“這……這不太好吧……”

好吵啊!

蕭凌兒只覺得腦袋嗡嗡地疼着,渾身酸脹使不上勁,偏偏耳旁還有幾個聲音在不斷叨叨不休着。她手指蜷了蜷,眼皮用力地一睜,終於醒了過來。

可是這一醒,腦子裡突然蜂擁而來的記憶,又讓她整個人呆若木雞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旁的幾個人還在不斷地喧鬧着。

“阿姐,爹娘,阿姐醒了!”

“哎喲,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老二的媳婦總算是有譜了。”

“臭丫頭,我看你還敢不敢跳河尋死了。我告訴你,禮金反正已經收了,這人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

“夠了你們!”蕭凌兒實在被吵得忍不住吼了一聲,伸出手來使勁捶了捶自己的額頭,終於不得不讓自己相信眼前的事實。

她……穿越了。

腦子裡的記憶和眼前的人都在時刻地提醒着她,她真的穿越了,穿到了一個歷史上並不存在的南朝。

沒想到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氣跳水救人,再醒過來居然就發生了這麼狗血的事情。

更狗血的是,原身雖然名字和她一樣,但過的生活簡直比她苦逼好幾倍。

蕭壯和孫翠陽有兩兒兩女,但家境潦倒加上連年賦稅,整個家根本負擔不起。眼見着二兒子老大不小還沒娶上媳婦,孫翠陽為了湊齊禮金,立馬想到了賣女兒。

也正巧了,縣城的富商梅家有個病懨懨的長子梅承安,從小體弱多病,大夫說活不過二十二歲。梅家老太還沒傷心夠呢,誰曾想梅承安才十七歲就突然因為風寒引起舊病一病不起連連昏睡了三日。

算命的說這是着了惡煞,要娶一個八字相配的女子沖沖喜,索性請那些個大夫都沒用,梅家老太也只能什麼法子都往上用了。

梅承安是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棺材的人,即便家室好普通人家也得猶豫猶豫,偏偏孫翠陽着了這十兩銀子禮金的道,瞧着蕭凌兒的八字相合,二話不說就應了梅家的婚。

原身個子雖然消瘦,但脾氣卻很烈,才十三歲就要嫁給一個半死的人,一時想不開跳了河,這才讓蕭凌兒的靈魂附了過來。

都說貧賤夫婦百事哀,不過蕭凌兒怎麼也沒想到,世界上還會有這麼見錢眼開不顧任何血肉親情的父母。

一樣都是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卻能夠為了兒子把女兒給賣了,還是賣給一個躺在床上的活死人。

蕭凌兒實在是替原身氣不過,“我不嫁,要嫁你自己嫁去。”

“你!”孫翠陽脾氣都上了來,“這事可由不得你,你要非不嫁,我就打死你,再把你小妹嫁過去!”

“哎呀好了好了,丫頭才剛醒,你別嚇着了,好好勸勸她會嫁的。”蕭壯搓了搓自己的手,有些局促地走到蕭凌兒床前坐下。

“丫頭,爹知道你通情達理,那梅家是縣城有名的富商,你嫁過去雖然只是個小妾也住不進梅家的大院,但就算在鄉下房子里,梅家也不會虧待了你的,總比跟着我們受苦好啊。你看你小妹才十歲,你要是死了,難不成真讓你小妹替你嫁嗎?”

“你們……”

蕭凌兒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父母,兩個人一個白臉一個黑臉,目的還不都是一樣,居然還能把賣女兒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她看了一眼一旁眼淚花花的小妹,惻隱之心動了動。

原身的記憶到了自己身上時,蕭凌兒能感受到一股求死的凄涼,但唯一對這個妹妹蕭小琴卻還留着幾分溫存。

她在這個家受盡欺負,從來得不到該有的親情,只有這個妹妹對她溫柔依賴。

她還有反抗的力氣,可是小琴呢?

蕭凌兒不是個認命的人,只不過這個家她真的一刻都待不了,嫁出去也許是另一條逃生的路。

蕭壯也說了,她會被安排住到鄉下的房子里去,到了那兒應該會更有逃走的機會吧。反正那個病秧子躺床上也對她做不了什麼,結婚婆家這些她更是不在乎。

這麼想着,蕭凌兒憋着一口氣,權當是默認了。

蕭壯和孫翠陽見着蕭凌兒鬆了口,喜笑顏開地一點都不知道遮掩,立馬叮叮咣咣地去準備送嫁的事了,只有蕭小琴留了下來還仔細擔心着她。

只是,蕭凌兒暗自微微嘆了一口氣。

才剛穿越過來就攤上這檔子事,南朝,真不知道她在這個地方,能不能生存得下去。

……

梅家那頭催得緊,蕭凌兒醒過來的第二天,接親的轎子就到了村門口了。

好聽點是成婚,其實說白了嫁給一個活死人沖喜,還是個提不上名頭的小妾,就是走走過場。

蕭家的草屋上象徵性地貼了個“囍”字,她的婚服也只是件普通的成衣綉了些紅飾,草率不已地嫁了過去。

接親的隊伍寥寥幾人,索性連鎖啦聲都聽不着,蕭凌兒坐在馬車裡,獨獨能聽見外頭村子裡人指指點點的聲音。畢竟到底是個才十三歲豆蔻年華的少女,家裡但凡能過得去一些,都不願意讓她嫁給一個將死之人。

只是可憐她的人多了,又哪裡有一個會真正站出來說上一句不該的。

這種事情放在哪個朝代都是一樣,蕭凌兒也不指望他們。她將紅蓋頭披在了自己頭上,暗自捏起了拳頭。

既然老天選擇給她重新活過一次的機會,她就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蕭家梅家,她會一個個擺脫他們,她該有的生活,她也一定不會失去!

馬車行出了永興村,走了近半日時頭,才一路送到了縣城的梅家。

蕭凌兒是被一隻女人的手拉下來的,和在永興村相比,這頭倒是吹響了些許奏樂,也有零零散散的鞭炮聲,只是光是聽着,都知道不該是一個大府應有的熱鬧,足以見明這個婚約有多麼地不受人重視。

連成婚的程序也是簡單得不行,她被一路拉進了祠堂,紅蓋頭遮着什麼都見不着,只能聽着那不帶多少溫度的嗓子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蕭凌兒隨着聲音不斷地下跪,等到夫妻對拜的時候,她看向了自己對面,是很普通的鞋子褲腳,一點都不像大戶人家成親時候的打扮,但再往上看點,卻能看着一件紅色喜服的衣擺,空蕩蕩地晃了晃。

她暗自蔑笑了一聲,是了,那個他名義上的丈夫還躺在床上昏睡着呢,怎麼可能起來跟她拜堂。

真諷刺啊,連新郎都沒有出席,只靠着下人拿着喜服衣冠做做形式,這就是她所謂的婚禮。

不過對於她來說,最好連這些形式都一點不需要。

等到拜完堂,她就被帶進了另一間屋子,一點吃食都不給,直到入夜時分才又一路送進了喜房。

房間里慢慢地安靜了下來,蕭凌兒足足等了好一會兒,確定房間里沒有了其他人,她才悄悄地自己掀開了蓋頭。

依舊是古風古味的房間,不過比起永興村裡那個茅草屋,這兒實在要好上好多了,裝潢清雅應有盡有,門窗都貼上了喜字,屋子裡的紅蠟燭照得彤紅彤紅,終於能讓她感受到一絲辦喜事的氛圍。

不過很奇怪的是,這春天入夜,房間裡頭竟然暖和得很如同夏天一般。四處尋了尋,才發現屋子兩腳烘着小小的碳爐。

大戶人家,果然是不一樣的。

她站起了身,隨手從旁邊抄了一個梨子稍稍填一下開始造反的肚子。

正打算好生環顧一下房間,可眼神才剛剛瞟到了床的方向,那頭黑乎乎的影子,差點沒把她嚇得跳了起來。

但再多仔細看一眼,那影子就乖乖地躺在床上,一動都沒有動。

蕭凌兒大着膽子朝那頭走了走,走近了才發現是一個男人躺在了那兒,蓋着紅色的棉被,十分安靜。

這……就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