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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天津前,周赫煊給張家每個人都準備了禮物,其中就數張老夫人的最為珍貴——花了足足3ooo大洋,輾轉求訪多人才買到手。

周赫煊從行李箱中取出個小盒子,盒子為紫檀木,外面覆蓋著藍色絨布。他碰上去說:“伯母,初次見面,些許薄禮,不成敬意。”

“嗯。”張母略微頷,接過來隨手放在茶几上。

張樂怡說:“媽,你打開看看吧。”

“不必。”張母顯然還在生氣。

養了十多年的女兒,突然離家出走,千里背上跑去投奔不知根底的男人,換成哪個當媽的都會不高興。

張樂怡不敢再說話,偷偷朝四妹眨眼。

張德怡立即會意,裝作隨意地將禮盒打開,然後驚呼道:“哇,這個十字架好別緻!”

張母屬於虔誠的基督徒,聽到十字架,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去。

等看清十字架的模樣,她立即皺起眉頭。因為盒子里的那枚十字架並不別緻,而且還有些破舊。材質應該是純銀,但由於時間太久,已經顯得有些黑了。

周赫煊笑着介紹說:“伯母,這是雷鳴遠先生佩戴多年的十字架。他離津前留在教堂中,我多方打聽尋找,才終於把十字架找到。”

“雷主教的十字架?”張母終於動容,忍不住埋頭細細打量。

雷鳴遠,比利時人,1912年任天津教區副主教,創立中華公教進行會,天津的《益世報》也是他創辦的。

此人是個純粹的傳教士,他批評外國各大修會代表列強利益,進而控制中國天主教的做法,明確提出“中國歸中國人,中國人歸基督”的口號。

當年法國人擅自擴張天津租界,激起中國人的強烈不滿,從而鬧出“老西開事件”。雷鳴遠始終站在中國這邊,利用《益世報》幫中國人說話,言辭批評法國人的無理行徑,因此和當時的天津主教生衝突。

這些做法讓雷鳴遠既得罪教會,又得罪列強政府,還得罪直屬上司,結果被教廷撤去天津副主教職務,勒令其返回歐洲。

雷鳴遠雖然離開中國,但他對中國基督教影響很大。如今中國教區有六位主教,都是雷鳴遠向教宗推薦的人選。

北伐期間,雷鳴遠甚至正式加入中國國籍,歷經挫折再次回到中國。如今正以普通神父的身份,在河北各地進行傳教活動。

歷史上日寇入侵中國,雷鳴遠積極主張抗日,還親自帶領教徒到前線搶救傷兵、救濟難民和教育失血兒童,最終病逝於重慶歌樂山。

中國此時的虔誠基督徒,都極為敬佩雷鳴遠的品德,以及他對上帝的純粹信仰,相當於外國傳教士在中國的精神領袖。

雷鳴遠的十字架,不能用金錢來衡量。對普通人而言,這就是一坨破銀子,融化以後頂多值兩塊大洋;但對基督徒來說,這卻是無價之寶,可遇而不可求。

張母盯着十字架看了又看,最終還是抵擋不住誘惑,臉色稍霽地對周赫煊說:“有心了。”

張樂怡立即幫周赫煊說好話:“煊哥為了找這枚十字架,可是煞費苦心,派人尋訪了一個多月。”

張母沒有對此評價,而是問周赫煊:“聽說你設計售賣女人內衣?”

“有這回事。”周赫煊道。

“似乎有些不雅觀。”張母道。

周赫煊笑着說:“我覺得女性內衣,和普通的衣服沒有什麼區別。”

張母又問:“除了賣內衣,你還有什麼事業?”

都不用周赫煊和張樂怡回答,四妹張德怡就搶着說:“周先生可厲害了,他是北大校長,寫了《大國崛起》、《神女》等好多書。教我們歷史和文學的老師,都對周先生推崇備至呢。”

“嗯,我知道了。樂怡,你呢?最近都在忙什麼?”張母沒有繼續“審訊”周赫煊,而是問及女兒的近況。基本上張母還是滿意的,文化名人的身份,說明周赫煊有思想和內涵,內衣商人的身份,說明周赫煊不缺錢用。

張樂怡笑道:“我最近在管理廣播公司,我還親自主持一檔播音節目。”

“廣播是什麼?”張母對此毫無印象。

“媽,你太落後,連廣播都不知道,”四妹張德怡突然說話道,“廣播可有意思了,上海就有幾家廣播電台。那種東西,就相當於會說話的報紙,不過比報紙更為有趣。”

張樂怡趁機道:“煊哥還在天津開了一家報社,在上海有分社。”

張樂怡和張德怡姐妹倆,各種幫周赫煊說好話,把提倡女子四自美德、明人力收割機等等,全都一股腦兒的講出來。

張母越聽越滿意,再加上周赫煊年輕英俊、彬彬有禮,她已經從心裡接受了這個未來女婿。雖然周赫煊沒有宋子文的權勢,但當媽的還真不太看重這些,只要女兒喜歡就好。

客廳內的氣氛融洽了許多,張母開始詢問周赫煊的家庭狀況:“周先生家裡還有什麼人?”

“我是孤兒……”周赫煊把他的“身世”又詳細複述了一遍。

女人就是女人,聽周赫煊講的孤苦凄慘,張母又對他多了幾分憐愛,終於表態道:“說起來,周先生祖上也是士紳大戶,比我張家要強上一些,算門當戶對了。”

“伯母,您也別太見外,叫我明誠即可。”周赫煊說。

張樂怡立即說道:“媽,明誠是梁啟先生專門為煊哥取的字,康有為先生還幫煊哥取了個字叫若愚。”

張母聽說過康有為和梁啟,她感覺很有面子,笑道:“還是明誠好些,梁先生不愧是大學者。”

眾人一直聊到傍晚,張家五小姐滿怡也回來了,還是個1o歲大的小蘿莉。

天黑時分,傭人開始端菜上桌。

張家的四公子、五公子和小公子紛紛下樓,好奇的看着周赫煊。

四公子張遠北是個十多歲的少年,明年讀完中學就要出國留洋,他對周赫煊的大名還是有所了解的,對這個未來姐夫並不反感。

至於五公子遠模和六公子遠范,如今都屬於小屁孩兒,他們的態度可有可無。

由於張謀之經常在外應酬談生意,所以張家人並沒有等他回來吃飯。等眾人用完晚餐,張謀之才帶着一身酒味回到家中,他看到女兒和周赫煊後,臉色瞬間陰沉,喝道:“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