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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周先生!”

馬珏和同學們快步追出教室,一個個手裡都捧着書,顯然是想要找周赫煊要簽名。

在異國他鄉聽到有人說中國話,於珮琛首先轉過身來,對周赫煊說:“先生,他們是中國留學生。”

“小珏,好久不見啊,你父母身體還好吧。”周赫煊笑着打招呼。

其他學生見馬珏居然跟周赫煊認識,頓時羨慕無比,那種眼神讓馬珏頗為受用,她微笑道:“周先生好,我爸媽都很健康,多謝挂念。那個,同學們想找你要簽名。”

“沒問題。”周赫煊點頭道。

學生們立即大喜,紛紛把手裡的書遞過來。

刷刷刷簽下自己的大名,周赫煊指着湯因比等教授說:“我還要跟他們去吃午飯,下次有機會再交流吧。”

“周先生再見!”學生們恭敬道。

馬珏扭扭捏捏地問:“周先生,那個……你住哪兒啊?我有些問題想請教,可以前去拜訪嗎?”

“當然,”周赫煊寫下一個地址,“我最近都住這裡,但並不一定在家。”

“謝謝,周先生再見。”馬珏小心翼翼的將地址收好。

這時,那幾個日本學生也從教室出來。頂着西方學生異樣的眼神,他們全都灰溜溜跑掉了,似乎沒臉在這裡待下去。

反倒是最先出聲質疑周赫煊的田中健三郎,走到周赫煊面前深鞠一躬:“周先生,我代表日本,向所有受難的中國人說聲對不起。雖然很冒昧,但還是希望能得到中國人的原諒!”

“你覺得,說對不起有用嗎?”周赫煊玩味的冷笑。

田中健三郎愣了愣,突然說:“我會盡自己的努力,還原被歷史掩蓋的真相。我明天就辦理退學手段,然後前往中國查證日軍的罪行。我會用自己的後半生,促進中日兩國的友好和平!非常感謝周先生給我上的這一課,再見!”

看着田中健三郎遠去的身影,一個中國留學生說:“日本人倒也不全是混蛋。”

周赫煊挑挑眉:“總有那麼幾個異類。”

30年代的日本雖然全民陷入軍國主義狂熱狀態,但還是有一些呼籲和平反戰的“日奸”,其中以鹿地亘和尾崎秀實最為有名。

在日本全面侵華以前,鹿地亘主要創作反戰。戰爭爆發後,他又組織“在華日人反戰同盟”,專門負責宣傳勸降和對日俘的思想教育工作。這些日本反戰人士,經常跑到前線向日軍喊話,散發日文傳單,不少成員直接犧牲在槍炮之下。

至於尾崎秀實就更厲害,表面上,他是日本首相近衛文磨的私人秘書,可以自由出入首相官邸,參加首相的智囊團會議。但實際上,他是共產國際的秘密黨員,經常向延安傳遞日本侵華的機密情報。遺憾的是,這位國際友人在1941年就遭到日本軍部逮捕,並於抗戰勝利前夕被秘密絞死。

順便說一句,這兩個積極反戰的日本人,都是魯迅先生的朋友。那些造謠說魯迅是漢奸的傢伙,實在應該多了解一下。

對於田中健三郎的幡然醒悟,周赫煊還是非常高興的。如果一次講座就能喚醒一個日本人,他願意天天都開講座,可惜這種還抱有良知的日本人實在太少。

中午,周赫煊跟倫敦大學的歷史教授們一起吃飯,大部分教授都答應幫他做反日和平宣傳。

這種情況實屬正常,畢竟現在是和平主義盛行的30年代,從學者到老百姓,99%的英國人都認為“和平”是神聖的。他們不願意打仗,也不願意看到別的國家打仗——其實是被一戰的慘重傷亡給嚇尿了。

下午,周赫煊又在家裡接受了兩份報紙的採訪,並向記者提供了幾張日軍屠殺的照片副本。

傍晚,張樂怡和於珮琛正在準備飯菜,馬珏突然興沖沖找上門來。

“張姐姐好!”馬珏笑着問候。

張樂怡解下圍裙,驚訝道:“小珏,你怎麼也來倫敦?”

“我在這裡讀書啊。”馬珏笑道。

“快請坐,”張樂怡沖廚房喊道,“小於,多拿一副刀叉!”

“誒,知道了!”廚房裡傳來於珮琛的聲音。

馬珏曾經去過三樂堂十幾次,都是打着請教文學的幌子,早就跟周家的女主人們混熟了。她挽着張樂怡的手說:“張姐姐,周先生呢?”

“裡面書房,寫東西呢。”張樂怡指了指。

“周先生真勤奮,我去看看他。”馬珏說著就朝書房跑。

張樂怡有些無奈的搖頭,她早看出這個小姑娘的心思,誰叫周某人的魅力太大呢。

就連胡適和徐志摩,每年都要收到無數少女的求愛信,更何況周赫煊這種國際大學者。

這是個崇尚英雄的時代,抗戰期間,一名少女目睹了沈崇誨駕駛飛機撞擊敵機而犧牲的英勇事迹,竟就此發誓為沈崇誨終身不嫁,願做英雄未亡人。馬占山和宋哲元抗擊日軍的新聞傳出後,也有許多少女寫信,表示願意“為奴為婢”侍奉抗日英雄。

在許多少女的心目中,周赫煊也是這樣的英雄,因為他在文化學術領域堅持抗日,一本《非攻》雜誌就已經將周赫煊推上神壇。張樂怡住在天津的時候,每個月都要收到來自全國的求愛信,她若是吃醋的話,早就被淹死在醋海里了。

“咚咚咚!”

馬珏小心地敲響房門,低聲問道:“周先生,我可以進去嗎?”

“請進。”周赫煊應道。

馬珏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瞟了眼書稿說:“周先生在寫什麼文章?”

“《黑土》第三部。”周赫煊道。

“《非攻》雜誌不是停刊了嗎?《黑土》後續發表在什麼地方?”馬珏好奇道。

周赫煊解釋說:“《非攻》年底就復刊,編輯部搬到武漢。”

馬珏道:“《非攻》好像是被南京政府封禁的,他們會准許復刊?”

“老蔣答應過我的,”周赫煊道,“不過復刊之後的《非攻》雜誌,不能提‘抗日’字眼,也不能議論日本天皇。”

馬珏氣憤道:“真是漢奸賣國政府,國家領土都被侵佔五分之一了,居然還不準本國報紙提抗日!”

“確實有些過分了。”周赫煊嘆息說。

“中日親善”的論調,本來是拉日本入局解決白銀危機的。常凱申卻把它“弄假成真”,以為這樣能麻痹日本,拖慢日本侵華的步伐,簡直愚不可及。

兩人正說著話,於珮琛跑來敲門說:“先生,馬小姐,吃飯了!”

由於食材和佐料不齊全,周赫煊在英國只能吃西餐。不過張樂怡的手藝很好,她讀中西女校時學過烹飪課程,周赫煊這趟倫敦之行的伙食都由老婆負責。

馬珏在學校里話不多,但到了周家卻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那活潑的樣子估計能讓她的追求者們大跌眼鏡。

吃過晚餐,周赫煊繼續創作《黑土》。馬珏也不打擾,靜靜坐在旁邊閱讀書稿,不時地抬頭偷看身邊的男人幾眼,然後又紅着臉繼續讀稿。

第二天,英國的報紙都炸了。

《泰晤士報》、《每日郵報》、《倫敦日報》……幾份大報出奇一致的,全部整版報道周赫煊的講座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