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吳父沉默的閉上了眼睛,吳正興罵罵咧咧了半天,見沒人搭理他,只好憤憤不平的走了。

靈堂裡面只剩下吳父佝僂的背影,他轉過身,靜靜的看着躺在棺材中央的形容消瘦的女人,慢慢的走了過來。有些粗糲的手指輕輕的摸着她冰冷的臉,愁緒萬千。

他何嘗不知道,吳家已經成為遠近聞名的笑話了,每每走到街上,看着鄰居們嘲諷的眼神,他不是無動於衷的。

只是吳家就這一根獨苗苗,他除了儘力的保住,真的是別無他法。否則到了地底下,他有什麼臉去面對列祖列宗啊。

“老婆啊,正興現在和正莘決裂了,那丫頭恐怕是不肯原諒我們了。”他哀痛的說,“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正莘那丫頭,看來是恨上咱們了,就連我生病了,都不肯再來看我一眼。”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偌大的靈堂除了他自己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安靜的有些可怕。

他依舊自言自語的說,“我怎麼都沒有想到,咱們的晚年竟然會這麼的凄涼。哎,正興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我要是不幫幫他,誰還能幫幫他呢。”

吳父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接著說,“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已經是半條腿都已經埋在黃土裡面的人了,就豁出老臉,最後幫他一次吧。只是希望正興能夠幡然醒悟,以後好好的做人。只是不知道,到時候我還有沒有機會看到了。”

他依舊絮絮叨叨的說,“老婆啊,你一個人下去寂不寂寞啊,咱們生活了大半輩子了,你也沒享着啥福,等等我,雖然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但至少還能陪陪你。”

吳父看着吳母恬靜的面容,顫顫悠悠的走了。那一瞬間,他忽然老了十幾歲,頭髮一夜之間全部變白了。

吳正興跑出去之後,本來想去吳正莘家大鬧一番,可是又想到,她房子已經賣了,要是再去胡鬧,指不定新主人會報警,他只能硬生生的打掉了這種想法。

眼下,他不知道那個賤女人藏身何處,只好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瞎走。看見打扮的青春靚麗的妹子了,還十分不要臉的吹幾聲口哨,流里流氣的,惹得對方頻頻對他翻白眼。

吳父並沒有理會吳正興,他現在已經放棄了對他的管理。他給吳正莘打了一個電話,響了很久,對方才接了電話。

掛斷了電話,他拄着拐杖出門了。

吳正莘在一間茶樓見了吳父,看着他行動緩慢的樣子,心裏面除了蒼涼再無其他。至親的親情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中已經消失殆盡,現在她終於能夠心平氣和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再也不用小心翼翼了。

“你今天找我來有什麼事情?”

“正莘。”吳父開了個頭,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吳正莘見他一臉為難的樣子,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真沒想到,有一天,你居然也會對我欲言又止。”

聽到吳正莘的冷嘲熱諷,吳父露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他抬起頭,直勾勾的目光緊緊的盯着吳正莘,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開了口。

“正莘,我希望你能幫一幫正興,這是我對你最終的請求。”

反正他已經虧欠這個女兒很多了,也不在乎多虧欠一點。只希望,她下輩子不要再托生在他們家了。

吳正莘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吳父,輕飄飄的說,“好啊。”

雖然她早就料到吳父主動來找他,除了為了吳正興,就沒有其他的事情了。但是她還是抱有一絲的希望,哪怕是在借錢之餘,微微的關心一下她,她就覺得滿足了。

但是很顯然,她又自作多情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也是,她都已經隱身二十多年了,怎麼還是賊心不死呢。

難道非要跳進了黃河了才會死心么。

吳父顯然沒想到吳正莘會答應的那麼乾脆,他詫異的看着吳正莘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出來,鼓鼓的,一看就知道錢不會少,但也不會太多。

但是現在他不能強求太多,畢竟吳正莘願意借錢給吳正興,就已經很不錯了,他也不能太得寸進尺了。

“你早就準備好了?”

吳正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一直在等着你來找我。”她把信封往桌子上一扔,收起了笑容,冷冰冰的說,“這裡有十萬,是我能幫助吳正興的最大額度。從今往後,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說完,她就站了起來,也不等吳父說話,轉身就準備離開。

“還有,轉告吳正興,再來騷擾我,我就不會那麼好說話了。單我已經買過了。”

吳正莘說完就走了,沒有一點的猶豫。吳父盯着她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幽幽的嘆了口氣,這才拄着拐杖,顫顫悠悠的走了。

回到家裡,吳正興還沒有回來,又不知道跟哪個狐朋狗友出去野了。吳父眼神迷茫的看着空蕩蕩的家,已經想不起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還算溫馨的家,變成眼前這個鬼樣子。

“哎,老婆子啊,我現在真的感覺累了。”吳父靠在棺材上,嘀咕道:“我是真的堅持不住了。”

吳正興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吳父靠在棺材上睡著了,他走到他的跟前,推了推他的胳膊,有些不開心的問,“喂喂喂,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不怕着涼了。”

“你回來了啊。”吳父睜着惺忪的睡眼,他揉了揉眼皮,聲音有些沙啞。“現在幾點了?”

“八點了,”吳正興有些不耐煩的說,“吳正莘那個死丫頭不知道躲在哪裡去了,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爸,這死丫頭你可千萬不能輕饒了她,簡直氣死我了。”

吳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眼前人高馬大卻面黃肌瘦的男子,不由得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他一直捧在手心裡的兒子啊,除了不學無術,他只會兩件事情,就是這也不會,那也不會。等他走了之後,誰來照顧他呢。

依靠正莘么,現在看來,這顯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正莘已經對他深惡痛絕,就算是他,現在也不能強制要求她了。

“爸,我給你說的話,你聽見沒有。聽見了回個話啊,一直在這裡嘆氣,算是怎麼回事。”

吳父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句,“正興,那是你的姐姐。”

“姐姐?”吳正興嘲諷的笑了,“爸,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啊,你原來不是告訴我,她只是我的atm機么。”

“那是我錯了。”只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吳正興狐疑的看着吳父,十分不滿的說,“爸,你今天怎麼怪怪的,是不是那賤丫頭又說什麼了?”

吳父重重的嘆了口氣,意味深長的叮囑道:“正興,你現在已經成人了,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我已經老了,幫不了你了。你姐姐呢,也和咱們鬧翻了,從今往後,你必須要自食其力了。”

吳正興的臉色一變,他十分陰沉的看着吳父,“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吳父顯得十分的疲憊,他輕輕的拍了拍手,步履蹣跚的往卧室走,“你跟我過來。”

吳正興不情不願的跟了過去,臉上還帶着十二萬分的怒氣,“你讓我來幹什麼?”

“這是正莘給的十萬。”

吳正興立馬喜滋滋的接過信封,興高采烈的數着裡面的錢,嘴裡還哼着小曲,跟剛才的義憤填膺對比簡直不要太鮮明了。

“你今天是不是去找了吳正莘那個死丫頭了?”

“嗯,”吳父目光深沉的看着吳正興,再一次叮囑道:“正興啊,往後,你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奮鬥了。”

“知道了知道了,怎麼這麼囉嗦啊,有完沒完。”

吳正興不耐煩的打斷了吳父的叮囑,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沒有看到吳父默默的流下的淚水。

吳父有些眷戀的看了一眼他住了一輩子的房子,然後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藥瓶,顫顫悠悠的走到了吳母的棺材旁邊,看着吳母安靜的睡顏,近似情侶之間那樣繾綣的呢喃道:“老婆,你一個人在下面肯定很寂寞吧,我來找你了。”

說完,他坐在了地上,背靠在棺材上,擰開了一直緊緊的攥在手裡的小藥瓶,一口氣全部吃了下去。

這是他積攢了很久的ānmiányào,本來只是為了治療他的失眠的,沒想到卻成了斬殺他最後一絲活的希望的武器。

在他失去最後的意識之前,他動了動嘴皮子,口齒不清的說了一句,“對不起,正莘。”然後,就徹底的沉浸了黑暗裡面,和這個讓他眷戀不已的世界徹底的說了再見。

有些人有些事,總是在最後的關頭,才能評判出你是否真的做錯了。

不是所有的錯誤都值得被原諒,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幡然醒悟的決心,更不是所有的傷害都有彌補的機會。

這些道理,都是吳父在彌留之際才得出來的真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縱然他有一兒一女,本應該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卻硬生生的被自己親手毀了。

自可惜,沒有人聽到他內心深處最深沉的道歉,那個他對不起的人已經對他厭惡至極。

他又何嘗不怨恨自己,只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正莘,正興,只希望你們這輩子能生活的好好的,不求你們大富大貴,只求你們能安穩的度過餘生,原諒你們自私懦弱的老父親。

吳父努力的伸出手,想要爬起來,可是幾經掙扎,最終還是徒勞。

老婆,我來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