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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雖然是通往萬靈山的捷徑,此時卻也走不通了。

如果非要走過去,那就是要踏過他們的屍體。

從山腳下和這條小徑一樣綿延到半山腰處,這段距離,不再是路,而是滿路的屍體。這些人是誰?不知道。

他們或許有的是農戶,或許有的是獵戶,或許有的是漁夫。或許有的是正值十七八花樣年華的少女,或許有的是剛剛金榜題名的探花,或許是子孫滿堂只等享受天倫之樂的一家老爺,或許現在他們以已經沒有任何區別,已經沒了任何意義。

沒有人會想到變成這樣,包括那些橫在路上的屍體,他們被排得整整齊齊,難道這是殺他們的那個人最後的憐憫?他們的血已經被這條路喝乾,如今的他們連屍體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乾屍。

憐香玉的淚不禁奪眶而出,是驚嚇,還是憐憫,她也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為什麼流淚。不僅是他,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解釋清楚自己現在的感覺。

空慢慢走到眾人的前面,繼續向前走着。他的步伐不快,卻很沉重,每一步似乎都在震撼着這片大地。

躺在空腳前的是個女孩兒的屍體,一個年紀和空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的眼睛沒有閉上,放大的瞳孔永遠忘不了最後一刻看到的東西或者人,那個給她帶來痛苦的人。

空跪在了她的面前,雙手合十,兩行眼淚從眼角流出,嘴裡正念着往生咒經文。

眾人也都跟着閉上了眼,低下了頭,默默地祈禱亡靈安息。

過了多久?不知道。現在每個人已經不在乎時間了。

空念完了經文,超度了亡靈,轉過身來對眾人說道:“現在,亡靈已經安息,我們也上路吧。”

憐香玉突然想說什麼,凌全非卻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愣住了,凌全非對她搖了搖頭。

眾人上路了。他們當然不再走這一條路,他們選擇穿過樹林,尋找一條其他的路。

樹木叢生,本來就沒有路,十個人十匹馬在這樹林間穿行着,速度自然減慢了不少。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抱有怨言,甚至都沒有一個人說話,更沒有人發問那每個人心裡最想問的問題。

——究竟是誰?

——難道天下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情嗎?

——無論是誰,他已經不是人。

——無論這件事是誰做出來的,他必將受到天譴!

齊英兒從來沒有如此悲痛,因為這一種悲痛不是來自他自己,而是來自他們。無辜的人們。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們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汗,每個人似乎都背負了一個很重的擔子。姜川海鐵板一般的面孔也會軟化,也會顯現出迷茫——救人?拿什麼救人?救誰?

易萬軒見過這種場面,那是在戰場上。可那是戰場,戰場上倒下的只有為國捐軀,驍勇善戰的將士們,而那裡,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秦平,粗獷的臉上此時也變得深沉了,像一頭重傷的獅子。風瑜,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平靜下來,他的呼吸始終都很急促,現在他們已經走了很久,但似乎還能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道。

“嘔!”憐香玉匆匆跑開幾步,手扶着一棵合抱粗的樹嘔吐起來。

這是眾人從離開那個地方之後第一次停下腳步。凌全非走近憐香玉,“沒事了嗎?”

憐香玉拿着手帕捂着嘴,她顫抖的身子從一開始就沒有停過,她堅持撐到現在,已經是她的最大限度了。她很堅強,但她是女人。

凌全非牽過她的馬:“上馬吧,休息一下,我牽着。”

憐香玉怔怔地看着他。為什麼?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對自己溫柔?為什麼自己偏偏要在這種情況下,體會你的溫柔?她已經沒法想下去,她身子忽然一軟,竟倒下了。但是她沒有倒在冰冷的地上,而是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凌全非背着她,牽着馬,繼續向前走着。

齊英兒牽來了凌全非的那匹馬,凌全非對他微笑着說:“謝謝。”

那種微笑,似乎不是道謝的樣子。齊英兒很敏銳,那種微笑太過沉重,而且又令人覺得冰冷。那是一種帶着怒氣的微笑。一種令人難以察覺的憤怒。就算凌全非一向沉着冷靜,心中的怒火卻也已經熊熊燃燒。那是他的俠義之心或者說對世間的那份溫情所點燃的一把火。

洪瀚明也注意到了,此時他自己的感情也正混沌一片,他不知道該想些什麼。眼前的路,一點一點從他的腳下踩過去。馬蹄和馬的喘息聲富有節奏,即使這樣,也難以讓他梳理清楚此刻的想法。

梁老三,默默地走在最後面,或許是因為他不想讓其他人注意到自己也會有失落的一面,更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一直在流淚。他自己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那些躺着的人里還會不會有活口?

空,他就像空氣一樣。他的面容和從前一樣平靜,他的嘴總是平平的一道縫,有時讓人覺得他在笑,有時讓人覺得他在傷心。但可以從他的眼睛看出來,他一點也不迷茫,他知道該做些什麼。清澈的眸子向兩盞燈一樣照着前方的路。

月亮很高,也很蒼白。但它蒼白的光卻為樹林里的一伙人照亮着路。

風從遙遠的南方一路穿過茂密的樹林迎上眾人。貓頭鷹在“咕咕咕”叫。每一個人的腳步變得越來越堅定了。

這時,有人停下了腳步。是,洪瀚明。

洪瀚明說道:“是李家集的人嗎?”

所有人都停住了腳。

風瑜道:“若真的是,那麼南宮鶴並沒有將他們抓回去?”

空道:“他本來也不需要將他們抓回去。”

秦平道:“如果那些就是失蹤的人,難道三弟也在其中?”

空道:“或許是。”

秦平怔住了,他不想聽到這樣的回答,他的拳頭攥得發餉,轉身便要回去,卻被風瑜拉住了。

秦平問道:“你幹什麼?”

風瑜臉色凝重,搖着頭道:“不能回去。”

秦平掙開了他的手,他全身發抖,說道:“為什麼不能回去,三弟可能就在既然你不和我一同回去,我就自己去。”說罷,便轉身要離去。

風瑜突然將背後背着的藤蛇棍抽了出來橫在胸前,向前一縱,勒住秦平的身子。秦平怒道:“老二!你幹什麼!”

風瑜吃力說道:“不是我不讓大哥你去,我也很想去,但你難道就忘了咱們此行的目的嗎?如果三弟已經死了,你要怎麼做?”

秦平道:“我當然是給三弟報仇!”

風瑜道:“如果三弟沒有在那些屍體當中呢?”

秦平:“那我就再回來,去萬靈山救三弟!鬆開!”

風瑜:“不松!大哥你可還記得咱們當初定好的任務,你若前去找尋三弟,咱們要耽誤多少時間!我們此次已經無法按期到達地方了,若是三弟不在那裡,若他還活着,若他在白鶴幫中,這樣浪費時間,只會徒增三弟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