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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灰的,風來的時候就已經把太陽的火漸漸吹熄了。

天愈來愈暗,不知何處卻起了悠揚的笛子聲。吹笛子的若是個男人,一定是個多愁善感的男人,因為笛聲裡面的苦情卻是一般男人無法理解的。吹笛子的人若是個女的,一定是一個受了傷的女人,受了情傷的女人。

笛聲隨着風飄蕩在夜空,能聽到的人不少,但能聽懂的人卻不多。

此時月下卻有一個男人聽得懂,自他聽到笛聲之後,便站在住了腳,靜靜聽着。

他一身白錦衣,頭髮也扎了起來,腰間那把紅色的金龍浮雕見在衣袍下時隱時現,此人不是凌全非又能是誰?世間能懂這笛聲的人有多少?凌全非確實是其中一個。

笛聲停了,凌全非卻還站着,好像笛聲依然悠悠。

凌全非長吟道:“月明風黯淡,笛聲多情腸寸斷。女兒心中喚,幾日思君幾生緣?”

風黯淡?月也黯淡。

凌全非仍站着,像是等着什麼,終於他要等的到了。他等的是一句話,一句女人說的話。那女人的聲音似乎比方才的笛聲更凄涼:“是是非非憑誰論?只願此君終回岸。”

凌全非笑了,迷人的笑,藉著夜光看去,他的笑容也若隱若現,似笑非笑。

凌全非道:“回岸?莫非姑娘的口中的此君出海了嗎?”

聲音是從樹上傳來的,笛聲也是從那棵樹上傳來的,就是凌全非眼前的這棵樹。

女人在樹上呵呵笑道:“確實出海了,但那是一片不能乘船的海。”

凌全非在樹下問道:“那是什麼海?”

女人道:“火海。”

凌全非苦笑一聲,道:“那確實是不能乘船去。”

女人道:“無論如何都去不得。”

凌全非道:“那他是怎麼去得了?”

女人道:“他是個獃子,是個傻子,你也是嗎?”

凌全非笑道:“恐怕我也是獃子,我也是傻子。”

女人道:“為什麼?”

凌全非道:“因為我也要去火海。”

女人不說話了,很靜,靜得像樹上從未有過人。

凌全非也不再說話,繼續往前走,走過幾步,樹上有一人影像個仙子一樣飄飄下來,竟一點聲音都沒有。但凌全非卻知道,因為他通常是不去用耳朵聽,像他這種人如果只用耳朵去聽恐怕已經不止死了多少回了。可他並沒有停住腳,還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邊走邊道:“快回去吧。”

現在無論樹下還是樹上都已經沒有人了,因為那個女人已經一霎時飄到了凌全非眼前,擋住了他的路。這女人披着月光,就算是嫦娥下凡也不過這般姿色。

女人道:“你,你早就知道是我。”

凌全非只是笑着,笑就代表承認了。

女人又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那樹上是我?”

凌全非笑道:“從我聽到笛聲的時候。”

那女人也笑了,笑得嫵媚又神聖,道:“果然,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凌全非笑道:“能被一個絕色美人看得上無論是誰都值得笑三天,而能被你這個個傾國傾城的女人看上,我卻笑不出來。”

女人問道:“為什麼?難道我算不上絕色。”

凌全非道:“你非但是絕色,而且是絕色中的絕色。”

女人將一隻玉手輕輕捏住凌全非的臉輕輕說道:“那你為何不笑給我看?”這女人的姿色之絕,怕是天下男人無論是誰受到她這麼一捏,也都忘我了,可凌全非卻偏偏不。

凌全非只是淡淡道:“因為你是青樓女子。”

這句話想把刀一樣插進那女人的心,她的手先是僵住,又猛然收回。這女人不是憐香玉又會是誰?

還未等憐香玉的手完全收回,凌全非就輕輕握住,緩緩道:“但你和其他青樓女子不一樣。”

憐香玉流出了淚,流出了誰都明白卻誰也無法說得明白的淚:“你何必?何必傷我之後,又來安慰我?”

凌全非沒有說話,輕輕放下她的手,搖了搖頭。

憐香玉道:“你這又是什麼意思?搖頭是什麼意思?”

凌全非道:“你為什麼要跟過來?”

憐香玉道:“那你為什麼非要去?”

凌全非沉吟道:“我是為了救人。”

憐香玉忽然趴進他的懷裡,凌全非並沒有躲,只因為他不是個無情的男人,他反而是個重情的男人,憐香玉趴在他懷裡抽泣着道:“而我,而我是為了救你。”

凌全非道:“你這是再救我?”

憐香玉道:“我怎不算救你?我在阻止你,阻止你去火海難道不是在救你嗎?”

凌全非嘆道:“你雖然阻止我去火海,卻要送我去地獄,怎能算是救我?”

憐香玉驚得身子一顫,慢慢往後退了幾步,邊退邊搖頭道:“我從來都沒有想讓你去地獄,從來沒有。”

凌全非道:“你不懂。”

憐香玉喊道:“我不懂!我不懂!總是我不懂!你倒是解釋給我聽!”

凌全非只能嘆氣,他如何和一個女人解釋?解釋過之後又要繼續解釋,解釋得沒完沒了。

憐香玉道:“難道,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

怎能不明白?就算是傻子也都明白了。凌全非不是傻子,他明明白白,比天下任何人都清楚。

凌全非道:“你為何不乖乖回去?”

憐香玉道:“好,好,好!你若去,我便陪你去,從今無論你去哪我都會跟着你。”

凌全非倒是吃驚不少,他雖然見過不少女人,也有不少女人為他痴迷,但如此瘋狂得女人他倒是第一次見識了。凌全非緩緩道:“那翠香樓怎麼辦?”

憐香玉道:“我已經交給大壯了,還有你那機靈的洛兒,我相信他們二人無論出了什麼事都能應付得來。”

面對女人你是無奈的,面對這般瘋狂的女人你又能如何?

凌全非嘆了口氣,道:“你若執意跟着我去,我便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憐香玉眼裡像放了光,道:“莫說一個條件,就是一千個、一萬個條件我都答應。”

凌全非搖了搖頭道:“只要一個就夠。”

憐香玉道:“你說,是什麼條件?”

凌全非清了清嗓,道:“我本來不知道你會吹笛,只要你以後不要吹出這般悲傷的曲子就好。”

憐香玉撲哧一笑,道:“你啊,怎麼會這麼招人喜歡,我現在就恨不得咬你一口。好,以後我不再吹這樣的曲子了。”

凌全非也笑道:“既然招人喜歡,何來咬我之理?”

二人都笑了,一個笑得瀟洒,一個笑得嫵媚。

李家集中靜得可怕。

但街上,卻時時想着馬蹄的聲音,和三個人影。

其中一人似是年長其他二人,道:“怪了,這個鎮子怎麼練一個人都沒有。”

另一個稍微年輕一些的人道:“或許都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