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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很暗,只有窗帘縫隙透出一絲微弱的光芒。

蕭落光腳下了床,腳步有些虛浮,費了好大力氣才走到窗邊。

窗帘拉開,世界驟然明亮,外面飄着小雨,天空陰沉沉的。

玻璃打開的瞬間冷風攜卷了冬日料峭的嚴寒撲面而來,蕭落一個寒噤,險些被風吹得站不住腳。

“過來吃飯。”

易澤然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間里,手中還提着一個淺色的飯盒。

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被通紅的小腳上,眉毛輕微蹙起,盒飯被丟在桌子上,易澤然彎腰拿起地上的拖鞋走到蕭落面前。

蕭落怔怔地看着他的動作,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易澤然半跪在她面前,寬厚的大手握住她的腳踝,全是骨頭,冰涼冰涼的。

這個丫頭可真瘦啊。

“抬腳。”

蕭落聽話地抬起腳丫,腳掌踩在軟軟的棉拖上時有種一腳踏進雲霧的不真實感。

易澤然站起來,然後一言不發地關掉窗戶。

房間里頓時溫暖許多,男人牽着她的手,將人帶到小沙發旁。

盒飯打開,有香甜的米粥,加了許多五顏六色的配料,也有白色的骨湯。

兩種味道混雜在一起,的確很有誘惑力。

蕭落沉默地端起米粥,拿起勺子開始喝粥。

胃裡還是會犯噁心,但都被她忍住了。

即使心裡有天大的悲傷,路還是要走下去。

很快一碗粥就見了底,蕭落擦了口站起來,蒼白的臉色恢復許多,“我想去見見醫生。”

易澤然點頭,隨口撥通了電話。

很快昨天遇到的那個醫生就趕到病房。

男醫生扶了扶鏡框,先對易澤然點了下頭,然後坐到蕭落面前,開口便是一句“對不起”。

蕭落的表情很冷,像是冬天即將飄雪的天氣。

“請把母親的病情完完全全地告訴我。”

一句話把醫生完全帶入專業的狀態,他是醫生,早見慣了生離死別,所以解釋起來簡單又明白。

可蕭落的情緒卻隨着他直白的話語達到頂點,雙手握拳握到骨節發白。

她震驚於母親竟得了癌症,她難以理解母親會放棄治療,她不能接受母親連最後一段時光都不肯給她。

房間里靜得可怕,偶爾有雨水跌落窗沿的滴答聲。

醫生注意到她異常的情緒,止住了敘述,“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但病人的身體狀況實在太不容樂觀。”

蕭落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震動兩下,像極了受驚的蝴蝶。

“母親她……臨終前可說了什麼?”

醞釀了許久,她終於強迫自己說出這樣一句話。

世界上最殘忍的不過是“木已成舟”四個字,母親離開她了,可她卻還想抓住些什麼,哪怕曇花一現的泡沫也好。

醫生沉默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口:“病人曾要求醫護人員給家人打電話,但是並沒有接通。”

蕭落終於雙手捂住了臉,小聲地哭了起來。

她竟然錯過了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一通電話,讓母女之間最後的聯繫定格在一次為賭氣而展開的爭吵上。

心裡不止是悲傷,還有無窮無盡的悔恨。

醫生見狀輕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房間里只剩下蕭落和易澤然兩個人。

良久易澤然伸出胳膊將人攬在懷裡,前一刻還在痛哭的蕭落,下一秒便止住了哭泣。

她紅着眼睛望着易澤然,臉上有不甘心的痛,“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易澤然一隻胳膊僵硬地搭在沙發靠背上,目光沉沉地望着蕭落,薄薄的嘴唇掀動,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的確,他直到林母生了很嚴重的病。

可是他不知道竟嚴重到如此地步,更不知道蕭落會連她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他從來沒後悔過什麼事,唯獨這件事後悔的厲害。

什麼該死的春節,他那麼果決的一個人竟然會因為小小的節日停下步伐。

今天的結果,蕭落的痛有幾分,他心中的愧就有幾分。

看到他的神情,蕭落心中瞭然。

不是不氣憤,更多的是難過。

難過的是她竟然對自己最親最愛的母親一無所知,那麼重要的事情,無關緊要的人知道,她卻像個傻子一樣活在別人編織的謊言里。

眼下除了哭,她竟然找不到任何發泄口。

易澤然不顧她的反抗,強硬地將人攬入懷抱,胸膛傳來悶悶的哭聲,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對不起,蕭落,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蕭落還在悶聲哭泣,易澤然的聲音愈發不知所措,“我知道讓你接受這些事情很殘忍,要是真的無法接受就哭吧,我陪着你,一直等到你想明白為止。”

哭聲小了很多,漸漸變成了細微的啜泣,良久蕭落擦乾眼淚仰起頭來,“母親真的什麼話都沒有留給我嗎?”

易澤然心疼地理了理她臉頰兩側凌亂的頭髮,輕聲道:“應該有,宋博遠說你母親的東西還留在原來的地方,我已經讓他去取了。”

蕭落低頭慢慢地擦眼淚,“我想親自過去一趟。”

去看一看母親生活過的地方,走一走母親走過的路,體驗一回草原上瀟洒快樂的生活。

“可以,但是在這之前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好。”

易澤然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嚴肅,“你母親臨終前曾留下一個願望。”

蕭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眼睛,被他眼中深沉的目光吸引。

“她想要把自己的屍骨留在這片草原。”

蕭落臉上故意裝出的鎮靜一點點崩塌,她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臉上明顯的慌亂,“母親不肯回去了嗎?”

她一點念想都不肯留給自己了嗎?

這裡是她的故鄉,可是另一個地方是他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就這樣捨棄了?

易澤然握住了她的手,俊黑的眸子一直望到她的眼底,“蕭落,她的是你的母親,你要尊重她每一個選擇,即使那個選擇讓你無法接受。”、

蕭落表情獃獃的,過了好久才開口:“所以我就這樣被拋棄了,是嗎?”

一句話狠狠地敲在易澤然心上。

是啊,從林母離開的那一刻,她就一無所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