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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那些事情一定是異常痛苦的,山河殘破,家國滅亡,異族人的長刀快馬踏破城池,將大明江山攪得四分五裂。

在那時候,顧傾城是公主,比起現在的資本家大小姐所經歷的破產,尤其嚴重,根本無法接受。

“我很難想象傾城怎樣應對,就算使盡了渾身解數,也無法幫得上一點忙。唉,這一次,也許是我顧氏一族面臨的最大危機了。”顧傾國黯然長嘆。

他與顧傾城是摯愛的親人,但這一次,顧傾城是在思想上受困,任何人都不可能快速施以援手。

“你想怎麼辦?”我問。

“你幫我,竭盡全力;我回報你,也竭盡全力。”顧傾國直截了當地回答。

“你明知——呵呵,呵呵,我很難幫得上忙,卻這麼說,豈不是強人所難?”我苦笑。

如果能幫忙,我不要顧傾國一分一毫回報,就絕對會全力以赴去做。

“一天之內,我請動了歐洲四大玄學大師,另外還有南美大巫師和京城裡的首席精算師。這六個人加上你,就一定能夠挽救傾城。”顧傾國說。

我能理解顧傾國的苦心,立刻問:“他們幾十到?”

顧傾國回答:“二十四小時內必到,此刻都在路上。”

“到這裡來嗎?”我問。

顧傾國點頭:“對,我會清空這幢樓,供大家任意使用。”

我佩服他的做事魄力,事實的確如此,玄學大師全力研究問題時,一定會產生驚世駭俗的混亂場面。清空大樓,至少不會驚擾到無辜百姓。

“她呢?”我向屋內指了指。

“無傷大雅,暫且留着。我對北方大帝這個人,欽佩大於敵意。按照我的做人原則,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只要利益足夠均衡,敵人也能變成朋友。”他說。

他的商業法則放之四海而皆準,同樣,在今日之江湖,只有胸襟廣闊、虛懷若谷之人,才能當得起“領袖”二字。

接下來的一切事情都十分順利,剛到黃昏,整幢居民樓就清空了,自第一層至十一層,再沒有一點聲響。

如我所料,來得最快的是京城那邊的大師,即顧傾國口中的精算師,一個笑容可掬、溫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這個人姓李,名字舉國皆知,其公開身份是著名畫家、琴師、茶道大家、香道大師,也是國內幾大影視公司的古代知識藝術顧問。

顧傾城不方便公開其名字,只能以其雅號代替,向我介紹:“這位是京城來的李鶴先生。”

對方的雅號全稱為“雲中一鶴”,以“李鶴”代稱,合情合理。

“龍飛。”我自報家門。

“幸會,幸會,幸會。”李鶴謙恭地伸出雙手,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們三人落座,有人獻上茶來。

李鶴開門見山:“在高鐵上,我讀了一路《明清史》,對於顧兄說的事,正在全力盤算。明清交替之際,的確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闖王李自成的破城之戰就非常詭異,因為按照當時的兵力換算,鎮守京城的官軍完全有實力碾壓那支起義軍。其實力對比,猶如兩次海灣戰爭中的美軍與伊軍之差距。那種情況下,官軍只要死守城池,起義軍根本攻不進去,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所以我猜想,城內一定有人與崇禎帝的想法背道而馳,盼着城破,希望大明政權早日易主,以求獲得最大的解脫。”

他使用了“解脫”這個詞,似乎一下子將一個舉世皆知的歷史事件轉化為玄學問題。

顧傾國輕輕點頭:“請繼續說,我在聽。”

李鶴悵然微笑:“我只想到這裡,思路就繼續不下去了。龍飛兄,我剛剛說的,只算是殘篇斷句,真正的精要之處,還得龍飛兄畫龍點睛。”

他的話術十分厲害,不經意間就把問題拋給了我。

歷史典籍上,都將李自成破城之勝歸結為官軍無心抵抗,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最大彰顯。但是,事情的真相一定不是這樣,而是存在某種特殊性。

當時處於冷兵器時代,要想攻陷牆高水深的京城,只能憑藉雲梯和肉搏。起義軍在下而官軍在上,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破城的。

“李先生熟讀《明清史》,自然了解當時京城內存在幾股完全不相容的力量,彼此傾軋,相互攻訐。這些力量都會導致政權的分崩離析,從而影響到守城官軍。這一點,與民國時期的軍閥割據、不能合力抵抗外侮基本相似。”我回答。

李鶴笑起來:“龍飛兄,我們不聊政治。”

我笑了笑,不再開口。

在這些玄學大師面前,我只能談政治,因為這些是明明白白擺在書本上的,黑紙白字,不易產生歧義。

如果今日即將展開的是唯心主義方面的討論,我就不可能是李鶴的對手了。

“我曾經在京城一位著名的收藏家手中看過一卷古書,名為《通天集》,上面有幾段話,描述的就是明清之交發生的一些內幕,其中提到‘紅顏一怒、劍來一斬;二虎相爭,群狼入關;時間參差,反覆清明’這二十四個字,說得真是很有道理。”李鶴說。

《通天集》又被稱為“中文版《諸世紀》”,與“燒餅歌”等,並稱為預言神篇,在全球華裔心中影響甚大。

在港島時,很多人玄學家推崇《通天集》,並且皓首窮經對其進行深入研究,衍生出無數解讀巨著來。

“請說。”我客氣地點頭。

“二虎”自然是指李自成、吳三桂,“狼”是指清兵。通常來說,“紅顏一怒”指的是吳三桂為了陳圓圓失陷於李闖王之手而怒氣衝天,因女人而私通異族,成了反賊之冠。

很多歷史學家、道德君子對於這些話的解讀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畢竟吳三桂叛國投敵的罪名已經板上釘釘,不可能再有任何翻案的機會。

“請李先生明示。”我說。

顧傾國在一邊靜靜聽着,此刻突然插言:“鶴兄,你之前說‘駕鶴神遊’時能夠看到那紅顏女子,結果呢?”

民間傳說中,這位李鶴先生最大的特異功能就是能夠“神遊方外”,看到很多存在於虛空之中的東西,既能突破空間,又能突破時間。

對於沒有親眼見過的事,我向來不肯以訛傳訛,所以此刻不想參與討論。

“對。”李鶴點點頭。

“是一幅什麼模樣?”顧傾國突然緊張起來。

李鶴又搖搖頭:“那沒有意義的,顧兄邀我過來,是為了小妹的事,又不是探討歷史課題。我想說的是,在看到那段歷史故事的同時,我不經意間又看到了另外一個人,也就是那被父王斬傷一臂的年輕人。在她身上,我讀到了非同尋常的東西。”

我聽得懂,他後來說的這個人就是“亡明公主”,即明水袖偽裝的那個女子。

現在,明水袖是假的,而顧傾城則有可能是真的。“亡明公主”帶來的慘痛記憶,恐怕要由顧傾城一個人承受。

“果然是……她?”顧傾國的聲音顫抖起來。

“嗯,最壞的結果已經出現了。”李鶴說。

顧傾國一下子站起來,連連頓足,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一連三問:“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我不知道這兩人此前商討過什麼,看現在的情形,似乎李鶴早就向顧傾國提到過,“亡明公主”就是顧傾城。只不過,之前他們並不能最終確認,而顧傾國心裡尚存一線希望。

“傾城自小生活在港島,十八歲之前幾乎足不出戶,連大澳、台北、吉隆坡都沒去過,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成了……成了‘亡明公主’?鶴兄,如果你能問問她,問問那城破後的公主,問問她到底是誰?問問我怎樣才能接她回來……”顧傾國失態,話說至一半,已然泣不成聲。

兄妹情深,那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員都演不出來的。

一瞬間,顧傾國像一個被重錘擊中的木偶,整個人都垮塌下去,疲弱無力地跌回沙發里去,緊緊地抱着雙臂,硬撐着身體,才沒有即刻倒下去。

他原本有一張意氣風發、精神抖擻的臉,現在卻呈現出一種可怕的死灰色,眼角的皺紋也一條條凹陷下去,變成了深深的溝壑。

這種樣子,只怕再向他頭頂加一根稻草,他就真的被壓塌下去了。

“顧兄,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路數。”李鶴說。

“這問題,我根本解決不了。顧氏一族傲立港島近三十年,到了今天,應該是氣數盡了,才會發生如此詭譎莫名的事。鶴兄,我甚至能想到,下一個遭毒手的也許是我……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我們的名字是被詛咒過的,逃不脫厄運的陷阱……”顧傾國說。

“龍飛兄,你說怎麼辦?”李鶴轉向我。

“能去的,就能回來。除了死亡,人生中沒有任何一條路是單行道。李先生,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地闡述、策劃,具體到實施的步驟,我會妥善地頂起來。”我語調清晰地說。

顧傾國倒下,我卻不能。否則,誰能解救倒懸於水火之中的顧傾城?

“好,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李鶴挑起大拇指。

關於李鶴的“神遊”,那是玄之又玄的奇術,普通人就算從頭至尾聽個遍,都不一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李鶴用了兩個小時時間向我描述那次“神遊”的過程。除了我,聽眾還有顧傾國與明水袖。

之所以讓明水袖旁聽,是我認為,她所接受的間諜訓練中,很可能藏着一些跟“亡明公主”有牽連的關鍵性線索,可以補足李鶴的“神遊”里缺失的細節。

北方大帝麾下的間諜系統曾經與五角大樓的聯邦調查局、中央情報局並列為全球第一流間諜機構,制定任何計劃的時候,都會窮盡思維,將關鍵細節推敲到無懈可擊的地步。

所以,我必須讓明水袖旁聽,給她將功折罪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