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爭執

達達跟在只顧快步向前走的吉迦身後，想着要不要跟他道謝，謝謝他剛才的提醒。

想着想着，前面的吉迦卻突然停了下來，達達正好一頭撞在吉迦的背上。

“怎麼回事？”吉迦皺了皺眉，眼裡多了責備。

“對不起……”達達捂着腦袋，小聲地道歉。

“就是這裡了。”吉迦沒有理她，而是自顧自地跪了下來。

剛才達達只顧着趕路，沒有注意四周的變化，現在她看了看周圍，發現這裡空曠得嚇人，什麼都沒有，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只有正前方的一座黑色大殿，和黑亮亮的地面。

往天上看，整個上空被樊木茂密的枝葉所覆蓋，周圍的光線全來自樊木。她在王城住了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樊木是會發光的，然而在宗廟前的這部分樊木美極了，它的枝幹、葉片上，凡是有脈絡的地方，都被一層熒光覆蓋，一片片一叢叢一疊疊伸展在半空，讓這個原本黑暗陰冷的地方變得美輪美奐。

“戰死的阿修羅會墮入六道輪迴，但在此之前他們的靈氣都會回歸於宗廟，依附在這裡的樊木上。”吉迦不痛不癢的說道。

達達有些驚訝，她沒想過吉迦會跟她說話。雖然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到他，但是他厭惡她時的樣子她卻一直不能從腦海中抹去，那種憤恨中交織着輕蔑的眼神看着達達時讓她覺得皮膚都被他的恨燒灼了。然而眼前的吉迦跟那時來沉壇宮找麻煩的他判若兩人。

吉迦也察覺到了達達的疑惑，清了清嗓子，又恢復了初見時的那種冷傲：“你不跪下就等着去營場受罰吧。”

達達猶豫了一下，試探地走到吉迦身邊不遠處，同他一樣面朝宗廟跪了下來。

腦海里不自覺浮現起在祖父的寢宮裡所看到的圓形圖騰。

那寫複雜詭異得像是某種文字的花紋，像是有無窮的魔力讓她不禁陷進其中深深思索。然而即使有某種熟悉感在裡面，達達卻還是沒有絲毫頭緒。

達達看着面無表情一直看着地面的吉迦，想了想，還是說道：“今天謝謝你了。”

吉迦怔了怔，卻又冷冷地說道：“我只是不想以這種方式讓阿靈替我解氣。”

換達達愣了，半晌接不上話。

“我說過，等你一百六十歲成年之日，我一定會找你再比試一次，就算你繼承了王族最強大的力量，我也不會畏懼，我會一直努力修行，直到那天來臨。”吉迦說道。

達達轉過頭去，看着他堅毅的輪廓，他的眼睛雖然一直看着地面，達達卻可以想象出那裡面一定充滿了耀眼的篤信的光亮。她第一次近距離地觀察吉迦，他的睫毛很細很長，他的鼻脊像是人間最峻拔的山脈，他的嘴唇抿成一道緊迫的弧，像是在暗暗埋下寂靜的誓言。

“為什麼你非要打敗我？”達達轉回頭，她的目光有些暗淡，有些委屈和不解。

吉迦抬起頭來，看了看身邊的達達，她那一頭絕美火紅的長髮於他而言更像是一把滾燙的烙鐵，烙在他的頭髮上，他的臉上，他的眼裡，時時刻刻證明着他卑微的出身。

“我要證明給他們看。雖然我的母親是平民，但是她的兒子卻不會輸給他們認為將會是全族中最強大的阿修羅，我要證明我能將王族血脈里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將神族的打得潰不成軍。”吉迦說這些的時候明亮的眼裡像是點燃了熊熊的火。

達達看向吉迦，說：“我不會跟你爭，你想要什麼我都不會成為你的阻礙，所以你不需要這麼敵視我。”

“可是祖父在乎！”吉迦扭過頭恨恨地看着她，咬牙切齒地說道：“他是那麼在乎王族血脈的純凈和傳承，因為我的出身他從沒有正眼看過我一眼。你知道一個血統不純的阿修羅在王族是如何生存下去的么？我能有今天，全是靠自己拼盡全力去贏得的！可是我做了怎麼多的努力，卻還是得不到他的認可！”

“我的身體里也不全是留着阿修羅的血……”達達試圖讓他的情緒好受些。

“你的頭髮那麼美，美得散發著一層光暈，聽父親說就連當年的逵蘭極也沒有你這樣的頭髮！”吉迦盯着她的頭髮說道：“發色不光是身份的象徵，更是力量的證明，祖父認定了你承襲了逵蘭極的全部力量，就算你連修羅刺也不會拿，他也給了你最無上光榮的福報！”

“如果這就是你恨我的理由，我無話可說，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要和你爭奪什麼。”達達害怕會和吉迦誤會更深。

吉迦精亮的眼神暗淡了下來：“或許這就是命，就算你無心爭搶，有些東西自你出世就註定是你的，別人就算是為它爭得頭破血流吃了無數苦頭，終究還是得不到。”

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讓人聽起來感覺悲涼至極。

“你可以像你的父親韃摩耶將軍一樣，做一個驍勇善戰的阿修羅將領，不一定要得到誰的認可，只要你還活着，還有力氣握住你的武器，就可以為修羅族斬殺更多的敵人。”達達柔和了語氣。

吉迦再次看了她一眼，這次他的眼神沒有再像剛才那般恨了。

“我一直以來都想成為那樣的一個將領，帶領着我的部隊，把天神殺個片甲不留。”他說。

“每一個修羅男子都可以進軍隊嗎？”達達有些好奇。

“只要滿一百六十歲並戰勝了自己的武師，或是在修羅場獲勝，都可以進入軍隊參加戰役。”吉迦說話的時候眼裡充滿了希冀，彷彿看到自己已經一身戎裝在與天神廝殺了。

達達想起了在典籍上看到的一個傳說：早在阿修羅祖先羅睺統治的時期，阿修羅的女子都是短頭髮，因為那時候好戰的阿修羅雖然擁有和天神相媲美的神力，卻沒有天神那麼精妙的療傷方法。但是阿修羅女子的頭髮有着神奇的力量，剪一撮頭髮包紮在傷患處，可以加速傷口癒合的時間。所以族中過了一百六十歲的女子幾乎都是短髮，她們的頭髮都用來為她們的丈夫、兄弟或是兒子包紮傷口了。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很久，直到族人完全掌握了療傷的方法後才被毗摩質多王下令徹底廢除。

再看看吉迦那雙因為提到戰爭而變得充滿嚮往和力量的眼睛，達達卻開始迷惑起來，為什麼阿修羅的血液里會流淌着對世間最殘酷之事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