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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司金鱗衛也許武功不一定高強,但每一個都是完成無數任務,險死還生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是以搏鬥經驗異常豐富。

司空成看着現身的薛遠,沒有任何驚慌的表情,反而飛身迎了上去。

薛遠雖然心中生疑,卻並沒有多想,又催動兩成掌力,勢要將此獠斃於掌下。但忽然之間,他眼前一花,竟失去了司空成的身影。

薛遠心中一驚,但招式用老,又不得不向前沖了兩步才止住身形,連忙回身圈掌護住自身要害,這時才有閑暇,去探看司空成的蹤跡。

只見對方已經跑出了五步開外,目標竟是已然退至花廳角門的少婦母子。薛遠大驚失色,想要追上去,但他本就落下了兩個身位,哪裡跑的過暗司追風步,只能大聲疾呼“小心”。

一個呼吸之間,司空成就到了少婦母子十步之內,伸手一揮,一道烏芒追星趕月般的射向少婦的背心。

那少婦也不是庸手,心神已經提到了十二分,這時聽風辨位,迴轉身形,左手摟抱小童,右手往腰間一抹,抽出一抹寒光,迎上飛來的烏芒。

司空成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冷笑,子母勾魂釘可沒這麼容易應付,那飛逝中的烏芒竟然在半空中炸成兩節,靠着這股推力,前面一截勁矢驟然加速,躲過少婦軟劍,徑直插入其懷中童子的心口。

暗器上明顯淬了劇毒,那童子哼都沒哼一聲就嘴唇發紫一命嗚呼。

少婦一擊落空整個人都呆住了,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司空成雖愛占口頭便宜,但斷沒有在此時不顧大局的道理,暗司的宗旨就是趁他病要他命,見少婦發怔,他心下一喜,抖手又是五道勾魂釘飛射而出。

少婦還沒有從喪子之痛中回過神來,一臉茫然之色,本能的闔飛三根勾魂釘,卻被另外兩根一插胸口,一插眉心釘死在角門之上。

一聲凄厲的嚎叫,自司空成身後響起,薛然不意自己一個晃神間,竟然妻兒盡喪,心下悲憤可想而知。一時間劍光大盛把張忠逼的連連後退。

薛遠也是哀憤交加,自己這才見一面的小孫子竟然慘死在自己面前,他雙目赤紅望着司空成竟欲噴出火來,雙掌一翻就向其拍去。

司空成半點沒有被嚇到,不慌不忙展開身法,圍着對方游斗。

老不以筋骨為能,薛遠到底年紀太大,一套掌法走了五十多招就開始後力不濟,破綻百出。司空成輕輕鬆鬆兩道勾魂釘解決戰鬥。

看着薛遠滿面青紫的倒在血泊之中,薛然血灌瞳仁,他今日本是一家團聚,卻先喪妻兒又去生父,可謂大喜大悲,此時已了無生意,盯着張忠,招式大開大合,全是以命搏命的打發。

卻不知高手過招,一招之差就是致命之因,他看似發狠,卻渾身都是破綻。張忠側身讓過一道凌厲劍光,食指彎曲,指節敲在薛然肩頭,咔嚓一聲,薛然左臂竟被生生卸掉。

暗司金鱗衛個個都不是無名之輩,張忠綽號玄鋼斷玉,一套玄鋼指法崔金斷玉,霸道絕倫。薛然的錐心劍雖然也是名震江湖,但在此血親盡喪心神大亂的時刻,又豈是對手。

張忠雙手中指化錐,狠狠擊打在薛然前胸,居然把他前胸打的凹陷進去,境況好不凄慘。

薛然嘴角溢着血沫,眼睛直勾勾盯着花廳角門盼的母子,斷裂的肋骨已經插進了他的心臟,他自知今日絕無幸理,但還是執着的向著少婦“靈兒”母子一點一點的爬去。臨川城外,人生初見;聽雨樓上,相識相知;結伴遊俠,笑傲江湖;九闕嶺間,私定終身;群豪當面,結為連理;人生得意,誕下麟兒……一幕幕景象在他逐漸渙散的眼神閃現潰滅。

最終他還是沒能爬到她們母子身邊,就在半道上氣絕而亡,死不瞑目。

司空成走到滿面肅然之色的張忠身邊,不耐煩的道:“看什麼看,這種畫面這幾年看的還少嗎?”

“可是每次看到心中都難免煩悶,這薛然也是當世豪傑,若不是你殺他妻兒,分其心神,三百招內我倆當分不出勝負。”張忠冷聲回應。

司空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得轉移話題道:“後院的人怎麼辦,全部殺光,斬草除根?”

張忠嘆了口氣:“任務上說是誅除惡首,余者便宜行事,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司空成一呆,隨即諷刺道:“堂堂玄鋼斷玉張忠居然會說出‘得饒人處且饒人’這種話,真是讓人咋舌。”

張忠轉過頭來,認真的看着司空成,半晌才說道:“我們是暗司,不是血司。”

司空成很少見張忠如此認真,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半晌才回過神來,苦笑道:“但我們這些時候乾的可都是血司的活,真正的血司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張忠沒有接話,司空成似是自言自語的繼續說道:“陛下登基以來,對天子近衛的血司明司沒有半點信任,反而對人員最為駁雜的暗司十分倚重,難道當年陛下弒父奪位的傳言是真的?”

張忠臉色一變低聲喝道:“禍從口出。”

司空成嚇了一跳,轉頭四顧,發現就只有自己和張忠兩人才安下心來,趕緊轉移話題道:“我收到風聲,陛下意圖重組血司,我們這些暗司刺客就是首選,你怎麼看。”

張忠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緩聲道:“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本是天經地義之事,不過做好暗司的工作已是不易,血司縱然風光,但刀頭舔血的生活可不好過。如能選擇我寧願去明司。”

“明司?那個養老的部門,那裡……”司空成臉上閃過一絲輕蔑,但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頹喪起來,閉口不言。

“明司雖然不堪,但亂世將臨,也不失為一處避風港灣。”張忠接了他的話繼續說道。

司空成心中自是清楚,只是他一向沒理攪三分,嘴上不肯認輸,嚷嚷道:“現在天下太平,哪裡來的亂世,你這是危言聳聽。”

張忠瞥了他一眼,斥道:“你的臭毛病又犯了,我不信你看不出來,陛下殺了張永,徹底與秦王晉王決裂,如今他不專心應對北方反彈之勢,反而命我們殺了薛然,自絕於吳王。削藩之心,路人皆知。諸王又不是傻瓜,豈會坐以待斃。諸王叛亂已是不遠。”

司空成兀自嘴硬道:“吳王雖然靠東南綠林為他走私鹽鐵,但我們只不過殺了個過了氣的綠林道賊首,頂多對吳王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對吳王本身沒有任何影響。”

“那我們這次來是做什麼的?”張忠反問道:“陳都監雖然什麼都沒說,只是讓我們去海州任職,但金鱗衛是什麼人,整個暗司十七衛才幾個金鱗衛,一次性調動六名,說沒有大行動,只是監視,這話連傻子都不信。只不過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罷了,明面上威嚇吳王,讓其不插手朝廷與北方之爭,暗地裡降低其戒心,對付吳王本人。這種手段,哼。”

他最後以一聲冷哼結尾,不予評價,也不知其心中如何作想。

司空成也嘆息一聲,吳王堂堂藩王,手下也是能人輩出,未嘗沒有人能看出陛下心思,也就是說他們這次的任務實在是凶多吉少,他也沒了與張忠鬥嘴的心情:“唉,陛下是有點好大喜功了,但廷尉大人是個明白人,怎麼也如此躁進?”

張忠面色木訥,但看待事情往往獨具慧眼,向司空成問道:“廷尉大人今年貴庚了?”

司空成不解其意,掰指算道:“當五十有七了,幾近花甲之年。”隨即便恍然道:“你是說……”

張忠點了點頭,看向地上薛遠的屍體,答非所問的道:“這薛遠今年六十有三,當真是人到七十古來稀,他若年輕二十年,就憑這套震空掌,我在他手下走不出百招。”

司空成也看着薛遠的屍體,心中明白,徐謙也老了,若不能在有生之年為陛下立下不世奇功,搏個封妻蔭子,很快也就像是地上的薛遠一樣氣血衰敗,百無一用。一切皆是慾望啊。

他煩躁的揮了揮手:“罷了罷了,這些與你我半點關係也沒有,還是趕緊上路,去海州要緊。”

張忠點了點頭,當先走了出去,司空成緊隨其後,在那裡兀自嘟噥不休:“你說都監大人做個任務跑南疆這麼遠做什麼,他可是正兒八經的船舶司都監,不像我們沒頭沒臉的要隱藏身份進海州。他掛着朝廷命官的頭銜,還鬼鬼祟祟的繞遠路,真是奇哉怪也。”

張忠站定,回頭看着他皺皺眉道:“不該你問的別問。”

司空成頂嘴道:“我怎麼就不能問,連陛下和廷尉大人我們都嘀咕半天了,他一個都監有什麼不能說的。”

張忠眉頭越皺越深:“這個都監大人很不簡單,得罪了陛下和廷尉大人頂多丟職貶官,但得罪那位,很可能死的凄慘無比。外人不知道,我們同為暗司,還能不清楚嗎?你不是查過他的資料了嗎?”

司空成想到自己查的資料,心中一凜,但嘴上還是不自覺的質疑道:“沒這麼嚴重吧,那些資料似乎有些誇大其詞了。”

張忠哼了一聲:“暗司殺胚也不少,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如此謹慎的,出身入死這麼多年,早就練就了一身對危險的本能感應。在他身上我感受不到絲毫殺意,只有一片平靜。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嗎?”

張忠掰着指頭自問自答道:“一個殺人盈野的人,身上沒有半點殺意,那只有兩種可能:一他是絕世高手可以自由收斂自身殺意,二么……嘿”他賣了關子,語調轉而森然一字一頓的道:“二是他本就是個瘋子變態,根本不把殺人當回事,自然就沒有殺意。他還不到弱冠之年,當然不會是什麼絕世高手,只可能是第二種情況。”

司空成似乎是被他的語氣嚇到了,臉色煞白:“你這麼一說,我倒寧願他是絕世高手了。”殺手不可怕,瘋子才可怕。那是個不可定因素,能讓人恐懼的只有未知。就像人們常說: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死人是不會恐懼的,只有活人才會恐懼。

一時之間司空成也失了談話的興趣,兩人稍稍善後,便離開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