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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中,昏黃的燈光照在一位身着黑衣的年輕人身上,將他俊美到極致的面容勾勒的更加生動鮮明。

年輕人雙目緊閉,似正處在冥想之中,忽然有一絲異動被他的靈感捕捉,他突兀地睜開雙眼,口中喝問道:“誰?”

一個稍帶疑惑的聲音,探詢地道:“小光?”

年輕人面上的厲色一滯,隨即迅速化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那道走出黑暗的身影,輕喚開口。

“大哥?”

“你怎麼會在這裡?”

陳安徹底擺脫黑暗,走到昏黃的燈光下,詫異的環顧一圈,確定這裡的確是大齊王朝的祖祠。

黎光欣慰一笑道:“當然是在等你。”

“等我?”

陳安感覺有些奇怪,黎光卻是一臉複雜的解釋道:“你一走四十多年,杳無音訊,我不知道去哪裡找你,只能在這裡等着,想着你應該會回到這裡的。”

陳安聞言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神龕上供奉的血月刀。

與那灰衣老者談話後,他就準備再去幽元天中走一遭,看看這一次自己進去會到什麼地方,會有怎樣的收穫。

想要進入幽元天,血月刀是他所掌握的唯一門戶,對陳安來說,血月刀雖然存放在東萊皇家祖祠中,卻是隨傳隨到,只要他想,血月刀就能立刻出現在他的面前。

只是忽然心血來潮之下,他想要去戲弄一下石鴻麟,所以才有了之前的對戰對話。

對戰是報當初弱小時被欺辱之仇,這貨當初做的不算過火,所以陳安也就教訓他一頓了事;至於對話,則是為了還那灰衣老者的人情。

他指點自己一番,自然需要回報一二。

至於石鴻麟聽了他的話後會怎麼做,陳安並不關心,因為一切皆有定數。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這句話出口,瓊華聖域估計會亂上一陣。

所以想着反正要去幽元天,乾脆不從瓊華聖域走,還是回東萊一趟。

不過回東萊,真的就是單純的回東萊,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摻雜其間,在證就乾元明白我獨為我的時候,他斬斷了一切的過往。

現在他是嶄新的陳安,無論是過去的陳安,還是君月一,都是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的符號,或許還有些因果牽連,但都能以平常心待之。

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想着去這片曾經屬於他的土地上走走看看,沒想着去見一見曾經的故人,直接奔着皇家祖祠就來了。

可卻沒想到竟然在這裡見到了小光。

過去的陳安真的是把小光當親弟弟一樣看待,所以即便是現在感情淡了不少,可依然不能等閑視之。在知道他等在這裡的理由時,甚至心神有那麼一瞬間的波動。

不過他對此也不甚在意,斬斷的是羈絆,是過往,是自我,不是情感。

當然,因為這些羈絆過往被斬斷,情感不可避免的會變得淡薄,甚至隨之之後的境界提升,會越來越淡漠,漸近於天,但這個過程卻是順其自然無需強求,等待一兩個故交知己作古,也無不可。

所以,面對小光的執着,他還帶上了幾分欣慰,道:“你有心了。”

見了大哥,小光有萬千話語相問,也有滿腔思念想要傾訴,只是陳安一句話卻讓他涼了半截,不禁詫異地道:“大哥,你怎麼了?”

過去他與陳安親密無間,所以陳安稍微的情感變化,他都能輕易的察覺出來。

陳安自也不會瞞他,直言道:“我已斬斷過往,漸近於天。”

黎光愣了愣,一時竟不知這消息是好是壞,只道:“大哥天縱奇才,精進神速。”

可一想又不對,忍不住道:“大哥,這是你想要的嗎?”

他記得大哥和他說過,等一切事了,就尋一安逸之地,逍遙此生。

逍遙此生或許不重要,但對他們來說尋一安逸之地,以做家園,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

因緣際會他們佔據了東萊,儘管俗事纏身不得逍遙,可心中卻是漸漸有了歸屬,所以黎光處理完廣寒高家的事情,就什麼也不顧的回到了這裡,只為等待陳安,可現在……

“想要與否並不重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知怎麼的,陳安忽然想起這句話,情不自禁的感嘆了一句。

黎光一時無言,良久才道:“大哥想知道東萊這些年的事情嗎?”

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本有滿腹心思,現在卻盡數作空。

陳安實際上對現在的東萊並不在意,這裡已經沒有他牽掛的人了,就算是一些血裔,在斬斷過往之後,也沒了掛礙。

但不知怎麼的,此情此景下,就想與小光說說話,所以哪怕以他現在的修為,一眼就能看穿東萊上下百年的過往,還是直視黎光問道:“自我離開有多少年了?”

他一直在域外遊盪,破碎洪荒更是個時空混亂的地方,這麼一轉悠,還真不知道中央界過去了多少歲月。

即便是回到瓊華聖域,也沒有個概念,因為那群完全非人的傢伙,根本就不在乎歲月的變遷。

“四十七年零六個月。”

小光給出一個十分準確的數字。

“這麼,久啊。”

在無數世界行走,陳安一時對這個數字也沒有太準確的認知,仔細想了一下,才感受到時間的久遠。

“君琰還是皇帝嗎?”

四十七年過去,那小胖子應該也快六十了,如果修鍊未成,當屬高壽,未必能做那麼久的皇帝,而且有他之時,東荒尚未徹底變成東萊,身體受到一定的影響也說不定。

果然,黎光聞言頓了頓才道:“那孩子福薄,甚至未能活到四十。不過他倒是子孫昌隆,共生下二十一個孩子,第三子君麟繼承了皇位,是個有作為的,開荒野,屯農田,如今的東萊由原來的四域三十八郡變成了現在的七州八十二郡都是他的功勞,就連邪魔之禍,也藉助北域冰川的力量,一勞永逸的解除了……”

“天命所定,莫能奈何。”陳安輕嘆一聲,接着道:“不過福禍相依也算圓滿。”

他這種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待事情的方式,讓黎光一時難以接受,講着講着漸漸沒了聲音,使得陳安不得不主動相問。

“上邪還好吧。”

如果非要說東萊還有什麼能讓陳安稍稍關注一下的人,或許可能就是這第一個孩子。

第一次做父親,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難忘的經歷,以及非同一般的情感,就算再這麼多輪迴世界走過一遍,做過兒子,做過父親,依然不能忘懷。

“還好,按照約定,她回歸了母族,繼承母爵,現在也招了夫婿,有了孩子。”

“那就好,那就好……”

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兩人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終還是陳安道:“我還有事,今日不宜久留,若他日得空……”

說到這,陳安不禁一頓,忽然想到,此去也許就沒有他日了,由是轉而勸慰道:“小光,你其實不必守在這裡的,這世間還有其他需要你的地方。”

黎光眼中的神光微微渙散,好一會才重新清明,從善如流地道:“大哥說的對,是我太執着了,也許我現在真的該離開了。”

他終究也是資深天仙,或許曾經情感極端,但就這麼坐看世間百年變換,早就沒了沒了兒女情長的纏綿心態。

一直在這裡只為求個答案,現在陳安將答案給他,最初確實是有些接受不了,可這麼敘述一遍,胸中塊壘漸消,靈魂空明了不少,甚或有那麼一絲輕鬆之感在身上流轉。

此時再聽陳安勸慰,頓時沒了堅持。

可是看着眼前的陳安,他還是忍不住道:“大哥此行是要去血月刀中的世界嗎?可需我來護法?”

見小光想開,陳安也似放下了一件心事,氣息更加高邈,當下直接拒絕道:“不比,我去那裡無需護法,來此處也只是為求個清凈而已,你若想開,便自行離去吧。”

黎光略顯恍惚了一下,就出言道:“那,大哥此行保重,告辭!”

一個“告辭”說出,往事不禁歷歷在目,那對月盟誓的兩個小小少年似乎還是昨日之事。

但記憶猶在,情感不存,過往已然再無意義。

黎光抬頭,深深地看了陳安一眼,就轉身直接離去,再無停頓。

陳安望着他的背影默然片刻,實在找不到應有共鳴的情感,不禁再次嘆了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隨即轉過頭來,望向神龕上供奉的血月刀。

不用他做任何動作,血月刀自動亮起濃郁的血光,宛如一輪彎彎的新月升起,儘管這新月呈血色,卻有異樣的溫柔,彷彿在訴說著無限的愁思。

只是陳安對此無感,沒有絲毫遲疑的踏入血色月光之中,身影徹底消失在這祠堂之中。

血月空間中,陳安順着心中的指引,熟門熟路地向著一個方向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那是一個英俊至極的男子,白衣作裳,長發如瀑。他單手支頤而卧,秀目緊閉,似在做一場虛空大夢。

直到陳安走近,他才緩緩醒來,起身後盈盈下拜,口言:“拜見帝君。”

陳安見了他也是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了,老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