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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容涵陷入震驚和茫然之中,這個消息的確震撼到足夠動搖他的統治。如果傳揚出去,的確,多數人都會以為,是他與太后聯手,謀殺先帝,如此一來,他雖貴為太子卻殺父弒君,謀權篡位,會讓天下人詬病和不恥。

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候,事態會格外敏感,弄不好,他的皇位真的就保不住了!

“皇上也知道這事有多可怕了吧?本宮不僅能把這消息一夜間傳得天下皆知,更加能把如今靖國被八方圍攻的劣勢全都栽到你頭上,讓太史令作證,是因為你德不配位,才給靖國引來如此災禍!到那時,群起而憤的朝臣們,不知還可會擁戴於你?”玉煙染的神色極為平靜,卻說出了一串如此險惡的計劃,玉容涵被深深震住。

從小,他就知道她聰慧敏感,心思縝密,可第一次見識到她面無表情不着痕迹地坑害一個人,心中卻升起一陣久違的恐懼。他第一次認識到,自己並不像想象中那麼了解她,她的聰明才智能用來化解危局、能用來救人,能用來偽裝,也能用來殺人,只不過她從不露骨地表現而已。

那副無悲無喜,即使殺了你也跟摘一片葉子沒有任何區別的表情,深深震撼到了他,讓他忽然一陣發冷。

她居高臨下,語氣涼薄,彷彿兩個人身份已然對調,她才是皇上,他是被要挾進退兩難的妃子。

好半晌,他才略略找回自己的氣勢,“證據呢?”

“我找到了大醫院以前的白總管,還有險些死掉的尚衣局宮女翎羽,他們都供認,是太后的人命他們調換了先帝的湯藥,我派人去尋的時候白總管的家人已經被太后的人除掉了,所以白總管無論如何也要作證這樁事,皇上若是不相信,大可以把太后叫過來問上一問,如何?”

玉容涵心裡一陣氣,他已經相信這是真的了,因為他知道母后做得出來這種事,可她何必多此一舉?父皇已經病入膏肓,自己遲早要繼位,她何必弄了這樣一出,還留下了把柄!簡直是成事不成敗事有餘

從小她就要時時刻刻掌握他的事,從來不與他商量,他成了太子後是這般,做了皇帝後也是這般,母子之間,竟比主人和奴僕還不如。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不得不維護她。“朕若答應你的條件,你就不把這樁事抖出去么?”

玉煙染笑了笑,“這樁事事關先帝,本宮知道了,當然不能裝作沒瞧見,只是你若應了我的條件,我可以讓此事留有餘地。”

玉容涵看了她一會兒,疑惑道:“你果真是為了這樁事回來的?”

“不錯,大長公主失蹤,我原本可以藉此金蟬脫殼遠走高飛,可是聽到這個消息,我還是不得不回來調查。”玉煙染道。

“為何?父皇當初待你並不好,讓你受了許多委屈。”

“可他也有待我不薄的時候,至少他讓我有尊嚴地活了下來。”她認真道:“這也是為什麼,陳王謀反的時候,我沒給叛軍開門的原因,倘若陳王繼位,我連一日也活不下去。”

“父皇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可他是個能讓人心甘情願臣服的帝王,我敬佩他,他或許不是個好的兄長、好的父親、好的丈夫,但他是個好皇帝,他不該遭此毒手。”玉煙染的心情很平靜,她的確是這樣想的,雖然被皇兄當成棋子擺布了多年,可如今她也在利用他的死為自己布局,他們扯平了。

玉容涵默了默,猶豫道:“你怎麼讓這事留有餘地?一但抖出去,母后和我都脫不了干係。”事實上只要母后脫不了干係習,他就完了,他弒母不對,不弒母也不對。

玉煙染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我可以不將此事明着抖出去,相應的,你要做其他安排。”

“什麼安排。”

玉煙染道:“廢后。”

玉容涵怔了一下,忽然之間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把太后的罪過推到皇后身上,讓趙芊雪當替罪羊。倘若他突然廢后,不說緣由,眾人定要加以揣測,甚至以為承恩侯府做了錯事觸怒於他,這樣一來,太后和他身上的嫌疑就能少一些,而成為他多年心病的侯府,也會受到打壓,可謂一箭雙鵰。

“本宮可以明確告訴你,這件事跟承恩侯府脫不了干係,沒準這主意就是承恩侯出的,他們趙家若不為此付出代價,本宮絕不依。”

“柔緲,朕可以立你為後——”

他話還未說完,玉煙染揚手一杯清茶,盡數潑到他臉上,上好的茶葉掛了他滿臉。

“清醒了么?”她冷冷問,“立我為後,你以為我稀罕?”

玉容涵:“”

“我告訴你,”玉煙染的耐心逐漸耗盡,聲音凌厲起來,盯着他冷笑道:“從你說要立我為妃的時候,我便想說了,你以為我在乎?本宮連北晉的皇后都不想做,會在乎你身邊一個妃位?或者後位?你還想憑什麼留住我?莫非你想禪位於我?”

玉容涵驚訝地望着她。

玉煙染不懷好意地笑道:“倘若你樂意禪位於本宮,本宮就考慮考慮把你留在身邊,你可願意?”

玉容涵惱羞成怒,將臉偏到一邊,兩頰甚至落上紅暈,氣弱道:“你別開玩笑了!”

“你不是想要我嗎?皇位和我,你選一個吧。”玉煙染隨意道。

玉容涵:“”他萬萬沒想到,她會向自己提這種要求,他可以力排眾議立她為後,可禪位這怎麼可能?絕無可能!

過了好一會兒,龍涎香都燃盡了,玉容涵的身體還沒恢復,他的腦子裡亂糟糟的,頹喪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說不出。

“怎麼不說話了?怕我真要了你的皇位?”玉煙染淡淡看他,“不必想了,你的皇位我也不稀罕。”

“不是,柔緲——”

“你並不像你想象中那麼喜愛我,容涵。”玉煙染嘆道:“你愛的是你自己,過了這麼多年,你還不肯承認嗎?”

“沒有你,我根本沒有勇氣走到今日”玉容涵此時已萬分失落,低聲喃喃道。

“那年端午,我替你杖責那個乳母,是因為你是高貴的皇長孫,我不能看着外人欺辱於你,容涵,我不希望我救下來的人,數年後依然這麼的無能,還是一副膽小鬼的模樣。”

“倘若不是我,你也會插手嗎?”

“是,倘若被欺辱的是容灝、或者是文綉,我也會插手,你不用為這個想這麼多年,當初你如果大大方方向我道謝,就不會抱着幻想,被迷惑至今。”

玉容涵的身子能動了,可眼前卻一片漆黑,好像一直支撐他走到今日的繩索忽然斷了,從此後他要一人走過懸崖,這樣的孤獨和真實讓他更加發冷。

“我一直以為,你心裡是有我的,是蕭玥後來搶走了你,都是他的錯。”他說到這兒的時候,忽然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奪眶而出,混在茶水裡,讓人看不清晰。

“是我一直誤解了是嗎?”

玉煙染抿了抿唇,狠心繼續道:“你誤會了,我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可你是我的侄兒,我應該保護你,當時就是這樣想的。”

玉容涵閉上了眼睛,“別說了。”

“容涵,謝謝你的心意,事到如今,我已經知道,當初你幫過我許多忙,你早就還盡了那時候的情分了,是我該多謝你。”

玉容涵捂住眼睛,沒再說話。

“話已說盡,我先走了。交易的事我是認真的,你把聖旨寫好後,送到我府上吧,白總管和翎羽,我會安排好,不會讓他們再出現在元京。”玉煙染轉身往殿門外走去。

“你會離開靖國,去北晉是嗎?”他忽然追問,顯得極為委屈。

“我暫時還不會走,但如果沒有大事,我也不會進宮來了。”

玉容涵失望地低下頭。

在默了幾息後,他終於重新抬頭,以冷靜地語氣吐出幾個字:“下去吧。”

玉煙染長舒一口氣,事情總算要回到正軌上了。

她轉回身,鄭重給他行了一個禮:“是,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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