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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飄飛,神都夜晚格外的寒冷。

桓磬走在街道之上,身前則是金鳳高大的身影,兩側則是一隊梁兵。

桓磬心中感到不安,毫無徵兆,今夜的他便從府中被喚醒。若不是來者是金鳳,這位桓武最為親近的親衛統領,桓磬幾乎會認為這是一個陰謀。

與桓玢不同,桓磬等兄弟在成婚之後,便遷出了梁侯府,有着獨自的府邸。

桓磬的府邸離梁侯府不遠,不過一刻鐘便到了。可是讓桓磬意外的是,等待他的不是什麼刀山火海,而是一副副熟悉的面孔。

這其中,有桓氏一族的耆老,有着南北兩軍中的諸位大將,亦有蘇氏、常氏、羊氏之中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們看待桓磬的目光,很是複雜。

欣喜的有,不解的有,便是嫉妒的也有。

桓磬便在這複雜的目光之前前行,一直走到桓武的卧室之前。在那裡,桓仲與桓恭,這兩位桓氏一族中舉足輕重的上將軍正在等待着。

“仲叔、恭叔,你們是什麼時候回到神都的?”

桓磬顯然有些詫異,不過這兩人並沒有露出多餘的表情。在這種場合,他們不需要也不應該對於桓磬有着過多的表示。

“磬公子,主公正在裡面等着你,快進去吧!”

桓磬很敏銳地察覺到桓仲口中對於他的稱呼有所改變,因為以前,桓仲總是稱呼他為磬兒。

這樣的變化,加上這樣的場合,桓磬忽然想起了常虞走時所說的話。

做好為人臣子的本分!

這就夠了!

這個時候,桓磬感覺整個心臟像是要爆裂一般。可他終究還是在幾息之間調整好了情緒,向前一步。

何車便守護在門前,看着桓磬走來,緩緩拉開了門。

屋中溫暖,甚至可以說是炙熱。桓磬從雪地寒風中走來,乍入屋中,反而覺得有些不適應。

桓磬穩住了步伐,向前走着。

他的父親,當今最為強大的諸侯便躺在卧榻之上。而他的身旁,站着兩個人。

方雨亭和趙業!

這兩個對於桓武霸業至關重要的人,也是桓武這麼多年來最為信任的人。

他們似乎剛剛和桓武說完什麼事情,見桓磬來,紛紛行了一禮,便向外間走去。

桓磬跪在了桓武的床榻旁,卻聽得桓武的聲音響起。

“從今日起你便是梁侯的世子,高興么?”

桓武的目光並沒有轉回到桓磬的身上,而是一直向上看着,似乎沒有理會他欽定的繼承人的意思。

“兒臣只感到萬鈞重擔在肩,不敢有絲毫喜樂。”

桓磬的語氣很是嚴肅,也很認真。作為桓武的兒子,以前他的光輝一直便桓玢所掩蓋,少有人知的是,桓磬的謀略、手段乃至心計,並不比桓玢差。

“你有這份覺悟不錯。你比不上玢兒,但你的一眾兄弟之中,最能承當大任的也只有你了。”

“父親!”

“七州之地、百萬大軍、三衛一府中的修士,如今這大梁留給你了!你將來想要怎麼做是你的事情。可是要記住,我大梁遠沒有到高枕無憂的時候。我已經令楚遂移軍宛城,桓易築城廬陽。吳楚兩軍善水戰,但缺乏步騎,守則綽綽有餘,攻則不足。有桓易、楚遂在,揚州與荊州兩個方嚮應無大礙。但蔡通姦詐當世少有,侯陶勇悍不讓其父,你不得不防。至於東海,莫都死後,海族分裂,暫時海族中還沒有海王能夠繼承莫都的地盤與勢力,趙宮駐守徐州,時時盯防,五年之內亦無大憂。而北面,妖帝烏昊和他的父親一樣,有着很大的野心。妖族不乏菁才,大妖比比皆是。不過,燕軍北拓,或多說少能夠為我們分擔一部分壓力。我已經下令鄭大移軍幽州,再令十萬軍北上並、冀,震懾妖、蠻兩族。上犀騎一成,則妖族亦不為患。而朱梓、景雲之流,雖修為高深,麾下精銳甚重,但不足為患。控制住關市,便能夠讓他們消停。”

桓武枯瘦的手從被褥之中伸出,抓住了桓磬的手。他轉過身子,目光如鷹一般的銳利,看向了桓磬。

“我大梁真正的大患在蜀,你要牢牢記住。我快要死了,可楊羨還活着。憑你,不是他的對手。”

桓武的目光在桓磬的臉上巡視着,對方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請父親指教。”

“常虞、羊檢、孟清!用好了這三個人,則是對付楊羨的關鍵。”

桓武鬆開了握着桓磬的手,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容,說道:“我知道這三個人暗中已經都與你效忠。”

“父親,我...”

桓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的變化,似乎想要解釋,卻被桓武掐住了話頭。

“你不必多言,但要記住,這三個人都是當世雄傑,你既得用,也得防。還有那些世家大族,不要將他們喂得太飽,否則他們終究會覬覦不該覬覦的東西。也不要將他們餓狠了,不然他們終究會反噬到你的身上。”

“兒臣謹記。只是要對付楊羨,光憑這三個人夠么?”

桓磬思略着,終究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桓武看着桓磬,很是欣慰。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十年!只要你能夠穩住雍州的局勢十年,那麼梁蜀兩國之間的國力只會越來越大,我大梁的江山也將越發穩固,便是楊羨,也撼動不得。而這十年之內,要穩住雍州的局勢,最為關鍵的一個地方,不要去碰涼州。”

說到這裡,桓武一笑,聲音很是戲虐。

“何況他楊氏皆短命,楊慈如此,楊忠如此。楊羨嘛!說不定十年之後,亦會如此。”

“兒臣明白了!”

“那就去吧!”

桓武揮了揮手,便像是交接完了工作一般,鬆了一口氣,十分疲累,重新躺回了病榻之上。

桓磬應諾,可他看得出來,這其中並無半點情誼。桓武是將大梁交給了他,卻不是因為桓磬是他最喜歡的兒子,而只是認為桓磬合適。

桓磬艱難起身,走到一半,卻又轉身跪倒了桓武榻前。

“父親,我有一事不明!怕現在不問,此生便沒有機會知道了。”

“何事?”

“為何從小到大,父親總是不喜歡我,甚至對我很冷漠,遠不如三弟、四弟他們?”

這個幼稚的問題顯然不適合在這時問出,甚至不應該由一個成年人問出,可卻是桓磬從小到大都想要知道的。

可桓武還是回答了,沙啞的聲音摩挲着桓磬的心頭。

“因為你和我最像!看着你便如看到過去的我一樣。”

“什麼?”

桓磬顯然沒有想到桓武的答案會是這樣,幾乎以為這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人總是討厭和自己一樣的傢伙。”說到這裡,桓武嘆了一口氣,露出了一絲的虧欠之情,“玢兒仁厚,他有着一個雄才大略的君王擁有的一切的品質,是我理想之中的繼承人。而珩兒神勇,兒豪縱。可如今這天下,如今的大梁,危機重重,作為君王,他們的優點卻是最大的缺點。也只有你,能夠承擔大任。磬兒,護好這大梁的江山,護好我桓氏的天下。”

“兒臣知道了!”

輕輕的幾個字,卻有萬鈞之力。桓磬跪倒在桓武的身前,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永和九年冬,梁侯桓武薨,立二子桓磬為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