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嘴邊,卻又感覺有些許吐不出來。
盯了好一會兒,對面的宮疏影終於忍無可忍。
“你老看他幹什麼!!”宮疏影終於一鼓作氣站了起來,張了半天嘴,本來想說的話,一下撞見千棲夜冷漠的目光又硬生生吃了回去,隨即只是憤憤道,“魔君也不修水術的!如果用他的魔劍劍氣,別說火,連灰都沒了!”
滄白雪被他冷不丁吵了一嗓子。
感覺真是耳朵疼。
她收回目光,着實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
“哦,我只是看他長得好看。”
“你!!!”
宮疏影差點氣得背過氣去。
千棲夜倒滿意地勾了勾嘴角。
“你還有心思再燒一會兒!這座城都沒了!”宮疏影憤憤。
“如果不是丁家人,這城早沒了。”
滄白雪淡淡地說。目光微垂。
宮疏影瞪大了眼。
身後的青離聞言,恍然夢醒一般,臉上爬上几絲悲傷。
滿眼的火紅。像是七十年前的一場輪迴,那早已被人遺忘的過去,正在靠着這場火,用燃燒皮肉的代價生生喚醒。
宮疏影閉了嘴。攙扶起一旁已經快虛脫的洛情。
“只能強撐了!”宮疏影咬咬牙,“我渡靈力給你!控制住火勢!”
洛情也重重點了點頭。兩人重振旗鼓,再次迎戰囂張的火焰,那背影倒有幾分孤勇。
然而他倆明顯心有力而力不足,一來二去,自己還險些被灼出一片血肉。
這真火明顯並不屑於與他倆纏鬥,撲騰騰地朝那還不知所以,被結界遮以安寧的地方奔去。
它想燃燒起整片黑暗。
哎。
滄白雪又嘆了一口氣。
焰光照得她瞳通亮。
說真的,她此時的心裡百感交集。已經大概對整個事情拼個七七八八的她,感慨着這世間的因果循環,天道輪迴。
很多時候,人只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並不知道後果如何。
七十年前也罷,七十年後也罷。
她本自許如今能夠黑白不沾,看淡塵事,站在一個毫無立場的位置默默無聞。看來果真還是不太行啊。
她揉了揉眉心。
“魔君大人。”
她還是下定決心,試着開了口。
“嗯,我在。”
千棲夜支棱着下巴。目光清澈。
任憑四周火花四濺,卻連一顆無比微小的星火,也不敢不懂事地往他周圍撞。
“魔君大人,要不考慮下伸出援手?”滄白雪表情十分複雜,艱難無比地往外擠壓着字眼,“看在芸芸眾生的份上?”
千棲夜冷不丁地一挑眉,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咳!”滄白雪趕緊心裡抽了自己一大耳刮子,又搜腸刮肚地憋了句,“看在兩界繁榮和諧的美好未來?”
呵!那眉挑得更高了。
“”
別說,滄白雪自己都快聽不下去了,可是她實在想不出來什麼條件能讓這位大佬感興趣。
真火終於速騰到了結界處,那結界剎那間像一張柔弱的紙巾似的,偽裝的和平正常在以極快的速度燃燒殆盡。
“完了完了它,它能燒我的結界。”
遠遠地,宮疏影絕望無措的聲音回蕩在一片灼熱的空氣中。
“???!看在我”
滄白雪差點咬到舌頭,伸着一隻手指急聲道。
“好。”
突然,手上一熱。
千棲夜握住了她的一根手指,歪着頭,笑着,血紅色瞳光閃爍。
這猝不及防的身體接觸。
滄白雪感覺整個身體都觸電了一般!渾身一激靈。
心跳。
怦!
怦怦!
怦怦怦!!
她竟生生忘記了自己那個“我”後面想說什麼來着?!
“要什麼?”
千棲夜收回手,身體向後傾遠了一些,笑着問。
“烈烈陽火狐。”
滄白雪聲音有點啞。
千棲夜低頭,解下一縷腕帶。輕輕一遞,化為一枚小小的紅琉璃指環,落在白雪手心。
滄白雪定了定神。趕緊恢復下平靜。
她握住手心,輕念一段咒語。
然後放手一拋。
頓時,紅光躥動,化為一隻巨型火狐踏雲而來。
靈狐抖了抖自己血紅的毛髮,三隻柔軟的長尾划出漂亮的弧度。
“小烈!吃飯!”
滄白雪大聲叫道。
火狐長嘯一聲,陡然躍至空中,張開大嘴。接近半城的火光頃刻被席捲一通,暴風殘雲般滾滾吸入靈狐口中。
不一會兒,血紅的火狐滿意地打了個嗝,愜意地搖了搖長尾。
整條街,只徒留一排排駭人的黑色廢墟,冒着一縷縷白煙,散發著焦味。但是,當真半個火點都沒留下。
滄白雪真有點擔憂它不消化,表情複雜地湊了近些。
“好吃嗎?”
火狐正舒服地用後爪撓着腮毛,見她走過來,眼睛一亮,立刻興奮地甩甩三尾,用自己柔軟的腦袋頂了頂她的手臂。
“哎還是什麼都吃啊。”滄白雪無奈了笑了笑,順着它的意思摸了摸它的大腦袋。
烈陽火狐。魔界靈獸,是千棲夜萬千寵物里十分出色的一隻,以萬火為食強化自身,不過好像也曾經被滄白雪餵過蘿卜白菜什麼的也吃,不挑食。曾經神魔大戰中,把火神欺負得欲哭無淚,差點把人家的神器香爐也硬叼走。
“姐姐,它很喜歡你啊。”
滄白雪低頭一看,小青離不知什麼時候溜了過來,正瞳光閃爍地盯着這巨巨巨大的火色狐狸。滄白雪瞬間看懂這小丫頭的心思。
“小烈,讓這小矮子摸一下好不好呀?”滄白雪輕輕抓了抓火狐的下巴。
火狐愜意地點了點大腦袋。
青離如願地摸了摸它柔軟如絲綢的皮毛,動作小心翼翼的,大眼睛彎成了小月牙。
“剩下的交給官府吧,趕緊把這東西消了。”
冷不丁的,宮疏影冒出一句話。
眾人皆回頭。只見宮疏影神色冷冷的,頗有些狼狽和吃力,一隻手拽着那縛怨結。洛情一屁股坐在旁邊,也是要死不活地喘着氣。
和這邊溫馨擼狐的畫面真是格格不入。
青離趕緊收回了手,臉色肅然起來,點了點頭。
滄白雪望着一片狼藉的北街,也點了點頭。拉着青離走了兩步。
忽然感覺衣角一扯。
她愣了愣,回過頭。發現烈陽火狐正輕輕咬住她的衣角,骨碌骨碌的圓眼睛裡有着幾分無辜。
滄白雪一下沒會意,還是怔怔的。
“姐姐它捨不得你。”
一旁的青離忍不住開了口,抿了抿嘴,非常同情地望了望那隻大腦袋。
滄白雪張了張嘴。
眼神里閃過一陣驚訝,隨即慢慢沉澱為幾分哀傷。
她大概忘了。曾經在魔界的她,和這隻三尾巴的吃貨十分投緣,隔三差五的,滄白雪都會帶着各種各種的吃食去找它,這傢伙不挑食估計也是被滄白雪活生生給喂出來的。神界曾傳言魔界的烈陽火狐囂張跋扈,殘暴至極。然而分明就是個貪吃還求抱抱的大孩子一樣。
十年了。
整整十年它都沒再見過她了。
十年對靈獸來說也不長,可是萬物皆有靈,皆有念。一旦有念,時間,便很長了。滄白雪望着那雙有些凄凄的大眼睛,感覺鼻子甚至有點一下子發酸。
還好還好,她也知道怎麼辦。
“阿離,你身上有吃的嗎?”
滄白雪低頭。
青離眨了眨大眼睛,立刻左摸右摸,將自己仔仔細細搜身了一桶,終於找出一顆來福記的糖果,遞給了滄白雪。
滄白雪一笑,隨手一拋。
那火狐果斷一口咬住,圓圓的眼睛滿意地眯了起來。
“還吃,這麼胖了。”
千棲夜悠悠走上前來,一巴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火狐的大腿肉子。
火狐一下睜開眼,眼睛裡的神情更委屈了,不過倒是一刻沒耽誤地把嘴裡的東西唔咽一下吞了下去。
滄白雪尷尬地笑了笑。發現這貨這十年好像真長了不少膘呢。
“下次來魔界喂它吧。”
千棲夜一手撫着火狐,目光不側,淡淡地說。
滄白雪抬眸,有點愣地看着他。
這句話,毫無波瀾,平常十分。恍然,是一個邀請。她差點以為自己還拿着自己的功勛本,晚點還要悠哉悠哉地去找判官記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