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屋子裡的聲音靜謐了好幾刻。
“還不是你當初要選她做天機者。”滄白雪還是打破了沉默,此時的語氣有些激動難抑,“她本來可以和所有普通孩子一樣上學吃飯蹦蹦跳跳,少說活個七八十歲,成了天機者,這倒好,只能活二十年。”
滄白雪吐了口氣。
“並不是我要選她”莫大人也擰緊了眉頭,聲音有些低沉了下去,“論資質,只有青離一人合適,而且她當初也是自願”
滄白雪擺了擺手,閉上眼,盡量讓自己平靜些。
“接著說。”滄白雪看了眼莫大人,“你的消息。”
“這次消怨,青離表現出色,我厚着我這張老臉去向神君大人申請了命理符”莫大人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緩緩說道。
“命理符。”滄白雪皺了皺眉,“輪轉月留下的東西?聽說可以改寫凡人的資質很稀有,而且成功率也很低。”
“總比沒有強。”莫大人喝了口茶,臉色嚴肅,“神君手上還有一個。他說只要青離的功勛到達萬階,他可以破例賜予青離命理符。若改寫成功,她便可以晉靈了。那麼,也就自然不再受凡人的壽命限制了。”
滄白雪依然皺了皺眉。沒吭聲。
“但是你知道,功勛萬階,青離目前還差的太遠了,她能力有限,生命也”莫大人頓了頓,又忍不住瞅了一眼滄白雪的神色。
“為什麼是我?”
滄白雪不解。
“哎神君的心思,你也知道。他終究還是挂念你的。”莫大人嘆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長鬍子,“你若能幫神界辦辦事,也是好處。若是中途回心轉意願意歸神了,那就更加好了。”
滄白雪哭笑不得,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總之他能答應你幫青離刷功勛。也是很大的讓步啦。”
莫大人的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
隨即,又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默。
滄白雪扭過頭,望着窗外的茫茫雪地,不知在想什麼。
“我怎麼覺得,我這算是把自己變相的賣了?”
她忽然幽幽地說。
“不不不,不是的。”莫大人掩住嘴,悄悄說道,“我特地和神君說了。就算到最後你也不願歸神位,他也不會強求的。”
滄白雪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總感覺自己好像還是莫名其妙地走了後門。
她真是不由自主地感慨,這世界上傷腦筋的事情怎麼就這麼多。
青離此時還在自己房間里乖乖地睡着午覺,晚上還約了隔壁的虎子一起出去買混沌。
滄白雪眯了眯眼。
“誰帶我?”
“啊?咳咳咳”莫大人猝不及防地被嗆了一口茶,誰知道她冷不丁丟出一句話。
“你答應了?”他眼神放光。
“呵呵。”滄白雪心想,你們這放長線釣大魚的方案根本沒給人拒絕的門路好嗎?!
“我現在只是個靈。總不能指望我單槍匹馬掃平黑白兩道吧。”
“當然當然!已經給你分好小夥伴了,你只要答應了,過兩天就到啦!”
莫大人笑眯眯的,眼角的水流更加曲折蜿蜒了。
滄白雪也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多久能刷到萬階?”滄白雪忽然皺了皺眉,不自覺地收倦了手指,“我的時間也不是很多。”
莫大人此刻喜笑顏開,正提着一小茶壺樂得不得了。
“哎呦,放心,你和我這老頭子差不多長壽!”他又喜滋滋地搓了搓自己的花白鬍子,“最近神界不太平,天書上的任務多得是,不愁不愁!”
滄白雪感覺頭頂要炸火出來了。他丫的不太平還說得這麼喜氣洋洋的!死老頭子果然是特地來坑自己的!
“給錢!”
滄白雪怒摔賬本。
“啊啊啊?咳咳咳咳”
“消息給你算八折,還剩”
“莫某告辭!”
一溜煙,莫大人帶着他柔軟的胖肚子,拉着他門口的小毛驢瞬間沒影了。
又過了兩日。
日子似乎終於平淡柔和了起來,雖然天氣越來越冷了,不過玉城中總算又繁華如舊了。
青離裹着厚厚的小襖子,開心地從梅婆婆手裡接過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
“咦?姐姐呢?”
青離四下找了一圈,竟然沒有見到那白衣的身影。
“姑娘出去了。”梅公公洗着菜,仔細想了想,“好像是去飄香樓進些酒。”
青離點了點頭。這兩天滄白雪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時常自顧自地嘆氣,腳上和手上都控制不住地噠噠噠敲着,好像有些焦慮。甚至還破天荒地把青離的房間整個打掃收拾了一遍。
值得注意的是,距離滄白雪上一次親自打掃衛生可是遙隔了兩年五個月零七天。
串串香的生意已經回暖起來,還有什麼事情值得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如此在意呢。青離心想還是得找個機會悄悄咪咪問一問。
“哎呦!”
剛還在想發神,一下磕到了腦門。
“嘿!小丫頭,走路不看路啊。”一旁的長渡揣着手笑嘻嘻的,看着青離努力地搓着自己的小腦門。
“哼!你!你又在這裡偷懶!”
青離嘟起嘴,眼神凶凶的。
“嘿!別瞎說啊,又沒客人叫我,我乘乘涼咋了?”
青離瞪了他一眼,奮力地啃了一口自己手裡的大蘋果。
“我跟你說,今天可來了個大戶!”
“什麼大戶?”青離一臉鄙視地盯他一眼。
“喏喏!你看那個!”長渡縮過來,用胳膊肘頂了頂青離,“就那位藍色衣袍的公子!”
青離順着他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一人,此人身着淺藍色衣袍,上面還綉着精緻的水曲路紋,一看就是極好的上等面料,黑髮束冠,一絲不苟,白玉金墜佩,那腰帶上還饒着幾圈璀璨奪目的細碎寶石粒。
青離本來正好奇身着如此奢華卻不惹人眼厭的打扮之人到底長相如何。卻愣是被他的姿態先吸引了眼球。
這位客官正無比投入地大快朵頤,一隻腳直接盤坐姿地搭在另一個膝蓋上,腳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地。
哇,簡直愜意無比。更可怕的是,他旁邊正滿滿當當地放了不知幾百根空空的竹籤。
“嘖嘖嘖!我一直以為我們老闆是最能吃的,我現在覺得這個殊榮可能老闆保不住了!”長渡靜靜地拍了拍手,臉上無不讚歎之色。
青離看着那架勢,不由吞了吞口水。
“他這位公子一個人吃的?”
“是啊!一個人啊!起碼”長渡算命似的翻着白眼碼着手指,“三百來根了吧,哦順帶說一下,所有招牌菜品他也都點了。”
三百!
青離感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我猜姐姐肯定很喜歡他。”
“同意。”
“啥?喜歡誰?”
長渡和青離簡直同時被身後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句嚇得渾身一激靈。
“你倆在這裡幹嘛?放炮迎接我?”
兩人一轉身。果然,他們的滄老闆已經滿載而歸,左右兩手各拎着大大小小五六個酒罈子,正挑着眉地盯着他倆。
“哎呀!老闆!老闆回來了啊!辛苦辛苦!”長渡趕緊笑臉相迎,麻溜地接過她手裡的東西。
“你倆剛在說啥?”
滄白雪還是沒有忘記這個話題。
“我們在說”
“有個好能吃的。”青離啃了口蘋果,悠悠地指着裡面的座位。
滄白雪聞言,伸長脖子抬頭一望,一下瞅中了那個身影,忽然眼睛賊拉一亮。
直接順手將罈子全部甩給了長渡,快步走了過去。
一旁的長渡猝不及防一下抱住十幾個酒罈,身子一踉蹌,“啪”地一聲,也磕了下腦瓜子。這下輪到青離笑得前俯後仰了。
“喲喲喲!不得了不得了!”滄白雪眼神放光,快步就走到了那桌旁,“這位兄台,你這個調料真的調得相當到位!”
“哇!是不是!”
那人一抬頭。
還真是一副英俊清秀的長相,眼眸清澈如湖,瞳中還揉着一點栗色,右眼下有一粒恰到好處的淚痣。鼻樑高挺,膚色潤白,如此相貌配上一身淺袍輕墜,還真是一股仙風道骨的氣質。
不過就是嘴唇有點齣戲,因為它此刻正嘩嘩地冒着紅油光。
“嗯!”滄白雪神色十分嚴肅地點了點頭,她倒是聚精會神地盯着此人手裡的調料碗。
碗里蒜蓉麻油豆腐乳白糖花生碎芝麻醬一樣不少。最重要的是還挖了好幾大勺滄白雪秘制的辣椒醬!
終於遇到知己啊!!!
滄白雪簡直感動得想哭。想當年這些調料她可都是精挑細選,各種對比調和,才弄出自己時代的絕頂美味。然而呢,這個時空的客戶總是不理解!!不理解啊!!不要這不要那,有的還甚至不!吃!辣!
如果不吃辣,串串香和鹹魚有什麼區別?!
雖然滄白雪的老大串串香最後還是一炮走紅,但是每次看到沒有人能夠完全理解她的匠心獨運,真的很!悲!憤!
“很好!很好!”滄白雪由衷地拍了拍手,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對方對面,非常瀟洒地揚了揚手,“小渡子!上五壇上好的女兒紅!算我送這位公子的!”
對面的人聞言也是眼睛一亮,擦了擦嘴,一下流露出赤果果的仰慕之情。
“原來您就是這串串香的老闆啊!失敬失敬!”那人恭敬做禮,翹着的腳也利索地甩下來,趕緊恢復下仙風道骨的假相,“承蒙老闆好意!在下戲雲辰,多謝款待啦!”
“戲雲辰?”滄白雪摸了摸下巴,感覺這名字倒是很有意思。
“萬里蒼穹知戲夜,星辰灑落藏雲間。”這人倒是非常自來熟,很快又恢復了“自由”坐姿,笑哈哈地講到,“我自己隨意取的字,見笑見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