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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怎會呢。”他笑了笑,眸光溫柔如水,望着身旁小小的孩童,“只是想着這天氣甚涼,得趕快送你回家去了。”

那孩童扎着兩個髮髻,正吃着手裡的發糕,肉嘟嘟的臉還沾了點米粒,當真可愛。不過聞話他翹了翹嘴,看起來有些老大不樂意。

“走罷,陸夫人的雞湯想來也炖好了哦。”

說起母親的湯,小孩童瞬間歡喜了起來,趕忙點了點頭。這兩人便說著,繼續慢步在巷裡接着走了。

而雲辰正摸着下巴納悶,四下張望着,這——滄白雪呢?居然沒有看到滄白雪的身影,而這看起來毫不相關的兩人是什麼情況路過的?可是按理來說這夢魘必定都是圍繞滄白雪的,路人跑出來幹嘛?

他無意地扭了扭頭,忽然發現身旁的千棲夜正直勾勾地盯着那淺衣墨發的人,意味不明。雲辰不由又挪過目光打量了那位先生一圈,既稱先生,想必是教書先生吧?看這人文雅清風的氣質,確實也挺服帖。不過這人容貌看起來亦是少年之態,有沒有到二十許啊?這便是先生了?還真是青年才俊啊。

雲辰胡亂地想着,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瞥過眼,只見千棲夜仍目不轉睛地還盯着那人。實在好奇得忍不住了,開口道:“妹夫,這人你認識啊?”

“不認識。”他答得極快。

“那你為啥一直看着他啊?”

寒羽聞話也瞥了瞥千棲夜。

“不知道為什麼”千棲夜挑挑眉,目光這才挪了挪,語氣淡然道,“看他有點不順眼。”

“啊?”雲辰傻眼。

“喂!陸小胖是吧?!站住,昨個兒是不是你欺負我阿弟?!”突然,一聲厲喝。

此時巷子里出現了第三個人影,高高瘦瘦的一位布衣少年,看起來也就十六七,但是身上戾氣挺重,大步流星地便朝兩人走來。看這氣勢——咦雲辰莫名想起當年小學後門約架的場景。

付樂蘇趕緊上前擋住身後的陸小胖,那小胖孩嚇得發糕都吃不下了。

“這位公子,你是秦羊羊的哥哥嗎?我是他們的老師付”

“你讓開!我今天就是來收拾這個小胖子的!居然敢往我弟弟身上潑墨水?!小胖子欠揍呢啊?!”

“別別別,那天課堂上是小意外,公子你聽我解釋一下”

“小胖子看到爺爺的拳頭沒?!給你打得腦瓜開花!”

這位付先生好說歹說地勸了好幾句,態度真摯,聲音溫潤,當真沒任何效果。雲辰攤攤手,心想這先生還是太嫩。

眼看布衣少年隔着他便要推搡陸小胖,小胖一屁股坐了地開始哇哇大哭,少年不依不饒高聲訓斥張牙舞爪地揮着拳頭,付樂蘇夾在中間左右都顧不上,只能充當一塊肉板牢牢擋住,三人便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混亂之中。

而顧藍雙在這邊看着,臉上可是十分擔憂,不禁顰眉連連,寒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想來若當真在場,顧藍雙現在定早就上前勸解了。

雲辰和鳳煙倒都沒什麼感覺,揣着胳膊百無聊賴地看着。反正男孩子嘛誰小時候沒挨幾頓揍呢,而且雲辰看這小哥的年紀,估計也是鬧得凶打得輕,也就這先生焦急得不行。

千棲夜盯了付樂蘇一眼,面無表情,轉而又開始掃視周圍。

終於,一襲白影從他眼底飛速滑過,紅寶石的瞳瞬間有了光彩。

“哇啊!——”

說時遲那時快,眾人一下瞪大了眼,那囂張跋扈的少年臉上猛地挨了飛來一拳,隨即哇呀一聲四仰八叉地倒了地,眼冒金星,這便是直接揍暈過去了?!

付樂蘇也是大吃一驚。他傻愣愣地看了看地上的人,又抬頭,眼前這位身手不凡的大力士居然——是個女子?

滄白雪轉過頭來,墨發飛揚,雙瞳敞亮。

“給我!”她伸出手,微皺眉,語氣生硬地衝著付樂蘇吼道。

而付樂蘇幾乎看呆了,他那月光般皎潔的瞳光在這一刻漾動閃爍。

明眸皓齒,冰肌玉骨,靡顏膩理,清塵脫俗,月里嫦娥,楚楚動人他這半輩子積攢的所有讚美之詞幾乎齊齊涌了上來,一時間像有無數支舞隊轟隆隆地在他腦袋裡敲鑼打鼓,連同他的心口都如此一般。儘管滄白雪現在看起來有幾分憔悴狼狽,卻宛若那話本中天仙下凡般的初遇,亂塵不掩佳人,付樂蘇算是真真——有些魔障住了。

滄白雪皺眉,不知這人為何一言不發地怔怔盯着自己,活像個傻子。

“聾了?!”滄白雪怒道。

付樂蘇打了個激靈,這才回過神。他慌忙地在身上四下翻了翻,可是發現自己身無長物,這姑娘要的是?他順着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手裡那一袋子軟蜜餅上。

“這這個?”他有些不可思議地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道。

“給我!”滄白雪索性一把搶了過來。

付樂蘇又愣了。就打劫甜點嗎?這姑娘當真特別啊。

滄白雪看了一眼,迅速離去。一身雪衣在那漫天的雪花中如白鹿歸林,轉瞬即逝。

“誒!姑姑娘!”

付樂蘇剛想喚她,卻連半分影子都不見了。他無奈低頭看了看那剛從袖裡掏出的還沒來得及遞出來的鮮花糕,心頭浮生幾分悵然若失感。

“先,先生那是誰”小胖抹着眼淚花子,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遭遇了史上最快的“打劫”場面。

付樂蘇回過頭,趕忙蹲下身給他拍拍身上的落雪,想了想,微笑道:“是仙女吧?”

說著說著,他又不經意地朝她消失的方向望了望。也不知還能不能有幸再遇,不過這匆匆一面怕是已足夠銘記餘生了。

而雲辰此時此刻正蹲在付樂蘇身旁,近距離地觀察着他臉上微妙的神情。若是兩者能相見,付樂蘇肯定會被這瞪着大眼珠子瞅着自己的古怪天神嚇一跳。

雲辰摸摸下巴,幽幽道:“嗯妹夫,我好像理解你為啥看他不太順眼了”

鳳煙撫額,心道大哥你看破不說破啊。這麼一句話飄出去,千棲夜果真又盯上了付樂蘇,直至畫面開始漸漸消散,魔君大人才終於斂了斂目光。

這次可是完全不順眼了。

滄白雪的夢魘翻過一張又一張的畫卷,這些日子對於滄白雪來說,像滾燙在記憶里的渦,深刻又綿長。那日她本是在巷尾,心中猶豫着去奪那個白面書生手裡的糕點,總歸來說這些細糧肯定對青離來說是更合適的。不過誰知後來忽然出現個聒噪的少年,三人不知何故地糾纏了起來。她哪裡還有耐心去等他們休戰,索性一拳解決了最不順眼的一個,便奪物而逃了。

殺人搶劫,滄白雪已然麻木了。

就算臭名昭著,最爛的結果無非是死後被他人刨墳挫灰罷了吧。她不在乎。

不管就算這麼想,滄白雪最終還是沒有把這些惡劣當做平常。她自從奪了付樂蘇的糕點後再沒做任何出格之事,許是最後一絲氣節在作祟吧,她心裡自嘲。

不過,萬事磨難尚多。

青離的高燒在兩天後再次陡然惡化,應該是葯食本就不妥善,又日日顛沛流離,青離半大個孩子如何撐得住。終於,滄白雪下了決心,冒着紛紛大雪,衣單影支地敲響一戶戶人家。

她只求給青離找個避難所。

雙腳踏進那冰冷的積雪之中,皸裂見血,渾然不顧。而她得到的回應都是婉拒甚至閉門。

太久了,太累了。滄白雪的所有體能早就透支了。她叩響了最後一道門時,大抵有些絕望了,而那門不多時開了,她甚至連人都沒看清,便急忙道:“拜託!拜託你,收留這個小女孩,她發燒了,現在很嚴重,她很聽話。不用管我我不用吃飯不用睡覺,力氣很大,我可以幫你做任何事拜拜託只要救”

話音未落,猝覺啞然。她的視線越發模糊,最後只能瞥了一眼懷裡奄奄一息的青離,瞬間天昏地轉,頭重腳輕,終於再也撐不住,一頭栽了下去。

耳畔傳來萬分焦急的呼喊聲,一時間卻什麼都聽不清楚。

——眾生皆苦。

混沌中,不知是誰在說話,是個男聲,那聲音很沉,頗有些分量,聽起來像是位長者。

眾生皆苦,何人渡己。

滄白雪聽着自己的聲音輕飄飄地說著,可是她好像並沒有說話,這彷彿是一段記憶。

——人渡己,己渡人。

長者答道。

好一會兒,沒了聲音。

“師傅,你又開玩笑了。”

當滄白雪的聲音再次響起後,她好像終於才輕飄飄地落了下來,眼前緩緩地溜進了光影。

此時此刻幾個人在屋子裡急得團團轉。滄白雪躺在床榻上,額上覆著熱巾。剛剛她暈倒後,主人家把她倆都扶了進來。雲辰一開始擔心得不行,生怕滄白雪又遇到像那天那兩個心有不軌的傻比玩意兒,她現在昏得不省人事,那不是任人宰割嗎!

不過千恩萬謝,當他們真正看到這戶主人家時,就連千棲夜的心都穩穩地放了下來。因為這兩位並不是別人,而正是滄白雪店裡的梅公公梅婆婆。

兩位老人家將青離和滄白雪都扶進了屋,看她們倆都有些身體不適,趕忙又請來了郎中,開了葯,給她們掖好被子生起爐火。

雲辰在旁邊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嘴裡不停念叨着世上還是有好人的。鳳煙拿他沒辦法,只能再捐獻幾條絹巾給他。

好一會兒,滄白雪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姑娘,你醒了?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