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侍女肩膀微微哆嗦了一下。
她現在真是進退兩難。
人盡皆知，在魔君大人面前撒謊那得多嫌命長啊。然而——誰讓這位王妃大人現在就站在她身後呢！
此時此刻，滄白雪正頂着雲辰手搓版假皮，穿着整齊劃一的妖服，垂頭混在侍女隊伍中，手裡端着沐香乳。
王妃大人一時興起的小遊戲。可憐的侍女們只能默默配合，雖然滄白雪千萬分保證肯定不會讓她們受罰的，但是小姑娘們心裡還是虛得不得了啊。
遲遲沒有等到回答，千棲夜有點疑惑，瞥了下目光。
領頭侍女一激靈。
“回王，還還未”
“待會兒我要走。”千棲夜扭臉便對着影像里的瑾叔說道，完全沒留心侍女們的異常。
“好的，王。”瑾叔心知肚明，攔也攔不住的。還好魔君大人還是非常盡職盡責地把大大小小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
滄白雪趁千棲夜和瑾叔對話這個時機悄咪咪抬個眸。眼神會被認出來，所以她從進門起就一直乖乖低着頭。
不過下一秒——她立刻呼吸一滯！
千棲夜隨手關了遙望鏡。站起身，那鬆鬆垮垮的睡袍愈發脫落，他索性一扯，整個上半身袒露無遺，線條起伏，衣袍軟軟地疊皺在腰間。
那秒殺萬千少女的腹肌落落大方地展現在眼前，若是平日，侍女們都要忍不住多看幾眼，不過現在——當著准王妃的面，大家還是極為克制地目不斜視了。
滄白雪真是震驚慘了。原來當服漱侍女還有這麼好福利嗎！自己的男人是被多少小姑娘們提前看過了！難受吖！香菇！
然而千棲夜完全沒注意到這邊哀嚎的內心世界。他走到書台，翻了幾張捲軸，再次看了遍沒有什麼紕漏，隨手遞給一位侍女，道：“這幾個是急令，交給行司官，讓他今天處理。”
“是。”侍女恭敬行禮，帶着捲軸退了出去。
隨後千棲夜才坐了下來，也就是到了洗漱換衣的時間。侍女們一如往常，紛紛上前，遞毛巾準備腕帶，各司其職。千棲夜也純粹是沒在意，半天沒穿衣服。滄白雪盯着他那裸露的上半身好一會兒，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總覺得是自己家的豬在光着身子招搖過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
她四下一瞅，隨手揭了一條椅背上的錦綢。迅速走到千棲夜跟前，沒抬頭，看似非常隨意地往他胸前一搭，一下把他上半身遮了個大半。然後她立刻俯下身去，乖巧無比地給他系鞋帶。
整套操作可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簡直沒有任何破綻。
侍女們看在眼裡，心裡雪亮，只能忍笑。
千棲夜驚呆了
愣愣地看了看搭在身上的錦綢。平日里當然沒有那位小侍女敢管魔君大人穿不穿衣服這個事，何況多露一會兒還飽眼福呢。
——不過准王妃大人當然不懂這個理。
千棲夜低頭，眼神幽幽地望着那臉。
嘴角揚了揚。
“你——”
滄白雪感覺頭頂上傳來了聲音。赫然幾分緊張，不會吧！自己從始至終都還沒有抬過頭呢，不會又馬上被揪出來吧？！
“去給我拿件衣服。”
千棲夜收住笑意，好似平淡無比地說道。
滄白雪鬆了一口氣。
“是。”
她還特地捏了下嗓音，恭恭敬敬地領命。退到了那一排置衣架前。
“王要哪件？”
“你挑。”
滄白雪摸摸下巴，還真是極為認真地挑了起來。千棲夜坐在床邊，望着那人背影笑意盎然，還要控制別笑出聲。
嗯這件不行，領口太大！
這件袖太短露胳膊！不行！
我去！這件怎麼還是半透紗的？！哪個不良商家做的！！丟掉丟掉！
滄白雪真是左翻右翻，沒有一件滿意的。她這時候才深深覺得千棲夜平時的衣服都不得行！太不保守了！這樣的豬走在街上多容易惹白菜啊！
王妃大人沒忍住嘖嘖搖頭。
千棲夜在背後無聲地笑了好久。侍女們皆不敢出聲，也只能低低捂嘴笑。千棲夜掩面，好不容易才變過臉來，又“一本正色”道了句：“算了不用了。”
哈？不用了？
滄白雪一頭霧水，又不敢貿然回頭，怕對上眼神。
千棲夜懶洋洋地站起身，將那錦綢從身上拿下來，還好好地折了下，放在床上。
“就這樣吧。”千棲夜漫不經心地說道，居然就一步步的——要出門的節奏？！
我去！！你還要這樣出去嗎！衣衫不整！披頭散髮！出去給哪個小妖精看呢！
王妃大人凌亂至極。
千棲夜抿唇，還是悠然然地朝門走去。侍女們自然退到一邊。
“王！！”
滄白雪急忙叫道。
千棲夜頓步。歪過頭來。
滄白雪連忙把頭埋得更低了，擔心剛剛的音色是不是有點暴露了。
“天天冷”她捏着嗓子，頗為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兒。
“沒事，我恆溫。”
千棲夜答得一臉淡定。
恆溫？！誰不知道你恆溫啊！問題是恆溫你就能這麼放蕩不羈了嗎！
滄白雪欲哭無淚啊。
千棲夜非常輕地笑了聲。緩緩抬手去推門。
“！！！！！！！！！！！”滄白雪趕忙以光速在屋子裡找了一圈，終於瞅到一件遺忘在角落的大長襖子，立即眼疾手快地衝過去拽在手裡。
在千棲夜碰到門的千鈞一髮之際，果斷給他整個套上。
“王！！我覺得這件特別合適你的氣質！！”滄白雪脫口而出，這次是實在沒控制住，真聲飆了出來。不過她其實也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因為——
她抓着那衣領一抬頭，四目相對。
眼神，如水輕漾。
“好，我的王妃大人。”
千棲夜笑了，一低頭。唇熱襲來。
侍女們瞪大了眼，差點興奮地叫出聲，又怕破壞了這畫面，只能捂着嘴歡喜不已地跳跳腳。
待他唇瓣脫離時，滄白雪臉上的偽裝已消散而去。她眨眨眼，望着眼前的人，略微尷尬地笑了笑：“又被發現啦。”
千棲夜微微捏住她的下巴，純凈的紅寶石眼波流轉，什麼也沒說，又吻了下去。滄白雪對這溫熱毫無抵抗力。
他忽然頓了頓，這才覺得好像圍觀群眾有點多。目光幽幽地掃了一圈。
這邊看熱鬧正看得起勁的侍女們立刻會意，不得不連忙行禮退出房間，可是真真好不舍啊！
門被輕輕掩上。
千棲夜隨手拽過個軟椅，將滄白雪抱在懷裡坐着，身上還乖乖裹着她給蓋的長襖子，這次他倒是一下沒亂動。
“什麼時候來的？”
千棲夜輕聲細語道。
“嗯你睡之前。”滄白雪一邊梳理着他的長髮，一邊誠實地答道。
“那怎麼不告訴我？”千棲夜垂眸。
“我不想打擾你啊。”滄白雪專心地給他理着長發，那黑色的髮絲光亮柔順，在指間穿梭，她頓了頓，又柔聲問道，“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理論上來說，千棲夜是幾乎不用睡覺的。成為神魔體後，睡覺無非就兩點原因，第一是閑得沒事，長夜漫漫總不能一直干瞪着眼。第二就是為了加快恢復，補氣養身，一般是身體抱恙之時才會例行睡覺，以便事半功倍。
千棲夜隨即道：“沒有。”
基本都沒有思索，回答快得都有一絲不走心的感覺了。滄白雪眨眨眼，心道他也許怕自己擔心，也不問這個話題了。
“你來，就告訴我。”千棲夜聲音低低的，溫柔極了。她趴在他肩頭，雙手環住他的背，還認真給他理了理那襖子。
他笑出了聲。
“你想我啦？”滄白雪開玩笑似的隨口問道。
“嗯。”
這次回應得更快，幾乎是話音未落他便悶悶地發出來的聲。滄白雪都沒反應過來。
“啊？”滄白雪恍然道，“你說什麼？”
“我想你。”
他認認真真地重複了一次。就在她耳畔，清晰地到每一個音點。
滄白雪感覺心都軟了。世界上還有比這個聲音更好聽的嗎。她那站在巔峰之上閃閃發光的魔君大人談戀愛後竟然如此甜膩。簡直讓人愛不釋手。
“謝謝你，夜。”
“嗯？”他歪歪頭，輕蹭着她的墨發。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里。”滄白雪靠在他的肩頭，呢喃道。這裡成為了能夠讓她放下一切的港灣。她好像終於可以卸下身上習以為常堅固的堡壘，好好地在愛人懷裡伸個懶腰。
“你的出現是我的人生里最亮麗的色彩，是我的光明，是我的摯愛。我願意用我的一生去追隨你。你真的很好，特別好，非常好，好到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好”滄白雪微微攏緊他的背，愛上雙目柔聲道，“我想把這世間最好的給你，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走過的山川路過的河流，見過的森林，還有小鎮它們都很美，我想讓你也看到，我想分享我的足跡給你，我”
千棲夜一直安靜地聽着。
這麼多年來，三界予他是妖魔之首，是巔峰之靈，是諸神黃昏。而他自己卻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的存在。僅僅是為了魔界，為了強大。這兩條明確至極的信念讓他一路披荊斬棘、所向披靡，成為傳奇，成為君王。
他當然也聽過無數的讚美與朝詞，習以為常。可是，當聽到她說，他是她的光明、是她的摯愛。這彷彿比幾千年來聽的任何一句都動人，深深叩進了心房。
不知道何時起。
那位征戰為翼、血光為伴的魔君心裡悠悠地盪出了第三條信念。
而這個信念，依然非常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