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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煜進門小坐,並未去打擾床上那一人一狐,飲一杯冷茶,然後,熄燈,頭也不回地歸了自己的房間。

後來“霍舒衍”問那女子近況,也不知斐煜書了什麼,“那人答:如此甚好,然後,便像真的放下了一般不再過問。

約是一年半的時候,香溪疫症橫行,斐煜收養了些流浪的稚童交予“霍舒衍”,讓那人行夫子之事,後又得一古方,似乎正對“霍舒衍”的癥狀,若能湊齊藥材,倒也有可能治癒。

斐煜自然不能放過這機會,很快便外出尋葯,只每月月圓之時必歸,因為那狐狸的血只能由他去取。

葯多珍貴,但因斐煜能掐會算,要集齊也不過幾年時間,最後一昧雪域冰壇因月圓之事耽擱錯過花期,斐煜甚是懊喪,再歸香溪,“霍舒衍”卻是不大好。

“他”丟了一封信,是那女子留給“他”的信,“霍舒衍”便是表現得不在意,內里也還是在意着的。

也許是那信交到“他”手上時,“霍舒衍”已瞎,因而並不知曉信中內容,“他”甚至一直誤會那女子當時是心悅呼韓邪,來與他訣別的,然而那女孩在信中,卻是求“他”如當年般帶她走。

知曉真相之時,“霍舒衍”的假面終於崩不住,那人甚至失態到連一聲告辭都未道,便跌跌撞撞回了房,“他”明明已經摸索了這麼些年,裝得像個正常人,不難的。

其後的年月,“霍舒衍”便沉湎於對那女子的思念里,斐煜也無心再外出,日日坐於亭內飲酒,遙遙看着房間里的的“霍舒衍”。

原本的那些孩子被打發了出去,憶兮也長成了大狐狸,像極霍公子當初撿的那隻“薩摩耶”,期間雪域冰壇再度花開,斐煜立在那裡,看着花盛開再至凋零也未曾移動一步,他終是不想“霍舒衍”好的。

也不知多少年過去,呼韓邪死了,那女子也死了,斐煜得到消息的時候,幾乎毀了那精心布置的小院,這裡本來是拿來討“霍舒衍”歡喜的,但那人其實看不見竹林森森,聽不到鶯歌燕語,嗅不到幽蘭花香,一切都不過是斐煜自我安慰罷了。

斐煜終還是沒有向“霍舒衍”隱瞞那女子去世的消息,而“霍舒衍”也果然選擇了死,那人摸索着點七盞星燈還願之時,斐煜作梗滅了其中一盞,真奇怪,霍公子想,他一點都沒有為自己感到不平,甚至有些快意。

霍公子一直以為,只要他死了,一切便是解脫,斐煜不用再蝸居在這小院,生性好動的憶兮也可以恢復自由之身,不用再月月流一碗血,“霍舒衍”也不用再端着了,他再也不想感受那人平靜之下的悔極、絕望、不甘了。

但事情並沒有就這麼結束,“霍舒衍”最後是被水葬的,昔日聽他教誨的那群孩子着白衣冠給他踐行,憶兮追着躺有他屍體的竹筏遠去,而斐煜,那人握着裝有“他”指骨的錦囊,重新游起了三山五嶽。

一切似乎同十幾年前沒什麼改變,但霍公子再也興不起賞景的心思了,斐煜大約也如他一般,這行途唯一愉悅的,大約就是那節指骨了吧。

五年光景倏忽而過,斐煜突然回了香溪的小院,去到“霍舒衍”衣冠冢前飲酒,那人坐在墳頭,飲一杯,敬黃土一杯,無端凄涼。

那人飲至月華東升方緩緩站起,將腰間的錦囊解下淺淺埋進土裡,道一聲:“文清,我放下了。”

霍公子看着,只覺得可笑,昔日那般洒脫之人,如今竟也落得自欺欺人了么?

錦囊是埋下了,可斐煜,“霍舒衍”的指骨早已被你穿了紅繩,繫於頸項,何以要如此作態?

斐煜,你要騙誰?你想騙誰?

之後斐煜離開了,一路向北,及至一山,見雪棄馬,褪衣至裸,僅着純白褻褲跪於雪前,然後行大禮登山,三步躬身,五步跪地,七步叩首,九步伏軀。

那座山真的很高,斐煜足足花了兩天的時間才登上山,期間未進一粒米,未飲一滴水,霍公子擔憂,也不解,他隱隱有預感,一切都要結束了,斐煜也該死了。

事情果如他所料,斐煜登山是為了入棺,那人合該今日死,但其實不該的,他記得,斐煜的命批是長命百歲,而如今,那人不過壯年。

離斐煜入棺還有些時辰,霍公子跟着聽守墓人講了個故事,而故事的主角,是他的母親和斐煜的師父。

原來,他早就該死,胎中帶毒,滿月都活不過,但斐煜的師父見不得他母親傷心,是以換命,將多餘的陽壽盡數給了他······但人的陽壽哪裡會有多餘,不過是他母親命只到那年罷,於是,他們同年死。

斐煜似乎早已知曉,聽完這些不過道一句:原也如此。

霍公子心緒不寧,聽不清哪二人又聊了些什麼,再看時,斐煜已站起,步步踏入那山洞中了,霍公子想跟過去,卻被阻在洞門,守墓人此時道:“莫要強求了。”

一拂袖,山洞驟然消失,霍公子回頭,見先前的雪景已經消失,碧水藍天,桃花盛開,綠草茵茵,那守墓人換了副裝束,衣發無風自動,姿容攝人,超然物外。

那人說:“毋須介懷,一切不過只是幻境。”

霍公子強壓住情緒,鎮定開口:“何種幻境竟能延續幾十年?斐煜是假,‘霍舒衍’也是假的嗎?那柳卿卿也不過是在下臆想出來的?”

那人還未答,身邊卻憑空出現了一個女子,黑髮紅衣,妖異詭譎,那女子手搭上男子的肩膀,對霍公子道:“這裡的一切自然只是幻境,若此處為真,賀朝安如何出現?你,又如何出現?”

突然聽到許久未曾接觸的名字,霍公子驚疑不已:“此處···與兄長有何相干?”

那女子輕笑,一圈一圈繞着垂髮:“霍公子如此聰慧,想來是早已有了決斷,不過是因着什麼,不敢相信罷。”

“你早就死了,死在香溪畔的院落里,屍骨盡數養了銀魚,你大約是不知道,斐煜為了讓你安心,逆天予了呼韓邪幾年性命,大勢改得太多,魂消道散都算不得什麼···”

“瞑羅!你說得太多了!”

先前那男子突然出聲,他輕輕攬住那女子,撫背安慰,抬眼對霍公子道:“你該回去了。”

說完一拂袖,霍公子眼前一黑,再有意識,已經是在霍文清山頂的小別墅里了,手上捧着的赫然是。

牆上的便利貼寫着:霍舒衍是吧?記得要好好孝順我外公外婆及我舅,不然他們會打到你孝順的!另外,有機會再幫小爺找找媽,那傢伙也不知道跑哪兒禍害人去了!

最後,哈哈哈哈!小爺脫單啦!啦啦啦~\/~啦啦啦!

呵呵~對着紙都能感受到二霍的嘚瑟。

霍公子撕下那張便利貼,辨認出是霍文清的筆跡,他心下一松,以往壓抑着的愧疚終於消散,那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應該是生活得很好,如今都已經找到相愛的人了。

他真的很喜歡霍文清的家庭,即使還未曾見過父母,依舊有外公一家給予他親情的溫暖,舅舅們的維護及兄弟姊妹間的親密,都是曾經的霍舒衍渴望的。

蘇醒時,先前絕望壓抑的情緒被盡數剝離,霍公子只當那幾十年時光是一場長久的夢境,但終究不是夢境的,如今的他再想起賀朝安,會帶着莫名的愧疚,會想要竭力補償。

霍公子在天黑時才趕回了霍宅,他看着坐在沙發上的賀朝安,有些無措,當然,賀大總裁沒給他無措的機會,上去就一個擁抱,同時詰問:“怎麼,還知道回來?”

霍公子抬頭看看賀朝安面無表情的臉,又把自己埋進了賀總懷裡,道:“哥哥,我很想你。”

於是,賀朝安的氣勢一下子就沒了,抱着人拍拍,特小聲的應了聲:“嗯。”其實我也很想你。

兩個人膩膩歪歪,呃,不是,無聲地抱了好一會兒,手拉手上樓進房間膩歪去了,老管家探出頭來,跟旁邊兒的人說:“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咋啦?”

“當年李承佛帶閻樂回來的時候,也這樣膩歪,我覺着不對勁兒,就跟大哥說了說,但老爺子沒覺得有啥,強調那是純純的兄弟情,結果,第二年李承佛就跟閻樂公開出櫃了。”

“這···”

“不行,我得去跟大哥說說!”

然後,老爺子剛在李承佛那裡聽說霍文清喜歡男孩子,還沒緩過勁兒,仲菜又來跟他講:舒衍少爺好像也喜歡男的,嗯,就之前你們見過的那賀朝安。

李老爺子掛了電話一陣靜默,老夫人想了想,安慰道:“沒事兒,沒事兒啊,咱李家的香火有人傳,這霍家,它就算是斷子絕孫了,也沒我們啥事兒嘛!大不了,大不了讓仙兒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