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當穿越者和他們帶來的力量跨越大海,在廣東紮根後,古老而又緩慢的南國,變得快節奏起來。

以新區為核心的土地,就像一個漩渦,吸引着四方滾滾而來的人口和資源,吐出各種超越時代的工業品。

即便是初級的工業時代,也會帶來社會變革。各種琳琅滿目的商品,各種新思想新文化,無時無刻不在衝擊着土著。就像蒸汽機車之於轎子一般,土著慢節奏的生活習慣,在無聲無息中,被緩慢而又堅定地強行提速了。

工業社會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嘈雜”。原本平靜的南天名城,這之後變得紛紛擾擾躁動不安,肌肉在一天天強壯,充滿了活力。

相比之下,李大嘴在濠鏡澳搞出的那點事就無足輕重了。畢竟這年頭沒有互聯網,遠離核心區域發生的一切,很難被傳播到公眾當中去。

即便是大明帝國的心臟,也同樣對此一無所知。

..................................................

1631年5月底,京城。

千里外的北方,在這個時節,哪怕是小冰河時期,天氣也已經帶上了熱度。

距離去歲的那場大劫,已經過去了年余時間。古老的京城貌似恢復了人流車馬的繁華面目,然而內部的創傷還遠遠未曾平復。

這座城市的統治者,同時也是大明帝國的統治者,是勤勉的崇禎皇帝。

既然皇帝勤勉,那麼早朝大抵就是必不可少的。5月底的這天清晨,年輕的崇禎皇帝,照例在皇級門召開了早朝。

皇級門就是皇級殿大門了。在嘉靖四十一年改名之前,皇級殿原本是叫做奉天殿的。到了清順治二年,皇級殿會被改名為後世人熟悉的太和殿——俗稱金鑾殿。

清朝皇帝且不去說,實際上除了重大政治活動以及節日外,明朝皇帝日常開早朝的地方,並不是金鑾殿裡邊,而是在大門口。這個規矩是朱元璋當年創下的,有個名目叫做“御門聽政”。

今天也不例外。

凌晨5點,伴隨着午門城樓上的鐘鼓敲響,等候已久,排好隊伍的幾百名京官,魚貫進入了紫禁城大門......凌晨四點的洛杉磯?拜託,凌晨4點的北京城,苦B天天見。

與此同時,穿着黑色常服龍袍的崇禎皇帝,也帶着大批太監宮女走出了後殿。大臣們就位後,皇帝準時坐上了皇級門前的龍椅。

一跪三叩,山呼萬歲。

套路走完後,藉著微微的晨光,皇級門前開始了常例奏對。

今天的早朝很平常,貌似又是一個熟悉的無聊過場。高品官員陛前奏事,沒有資格上前的低品官員做好背景板,爭取早點散班......

事實上自朱元璋之後,大朝議政這種極其低效的施政模式,就被後來的皇帝所拋棄了。明英宗以後,皇帝都嫌天天上早朝太累,於是就改為通過批閱奏章來處理各類事務,早朝只是偶爾舉行。更狠的還有嘉靖和萬曆,二十多年都沒上過早朝。

崇禎皇帝雖說是勞模,但他也沒有把全京城的公務員拘在紫禁城不去干實事的習慣。所以很快,實質上也已經淪為儀式的常朝,下朝了。

下朝後,隨着密密麻麻的低品官員散去,明帝國真正的中央政務決斷系統這才開始了運轉:由皇帝,大學士,六部尚書等少數官員組成的小朝會。

今天的小朝會,與會者比較齊全,基本上在京二品以上大佬都有到場,甚至還來了兩三位勛貴老臣——雖說勛貴從不發言,但是人家要旁聽的話,皇帝和學士也不能把人家給推出去是吧。

小朝會開始後,君臣之間先說了幾件閑散政務墊場。這之後,便是今天的重頭戲:處理廣東方面發來的奏摺。

這裡所說的奏摺,內容自然是上個月有關澳門“衝突”的文件了。

其實從衝突發生的當天起,就陸續有廣東方面的官員往朝廷寫奏章。再往後,兩廣總督衙門,地方衙門,乃至廣東各地官員,錦衣衛,甚至地方縉紳,退休官員等等都有給朝廷通氣的。所以從4月上旬到現在,朝廷正經是收到了不少奏章,也對澳門事件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了解。

然而在這件事上最最關鍵的彰潮總兵衙門,卻是直到5月中旬,才將奏摺發送到了京城。也就是說,忠勇伯曹川,是在4月底或者5月初,戰爭結束將近一星期後,才慢吞吞走普通驛路,給朝廷發了奏章。

朝廷方面收到奏章後,自然是要仔細研讀外加細細品味的:其餘各路人馬都早早上本,偏偏你姓曹的主事人拖延時日,這裡面有什麼情弊?

就這樣,當朝廷各路大佬通過私下渠道搞清楚奏章的因果後,時間已經來到了5月底。這也正是今天小朝會的主題:回旨。

看看其餘雞毛蒜皮的政事都處理差不多後,迎着初升的朝陽,微微眯眼的崇禎皇帝,側過臉,對今天輪值的司禮監秉筆方正化點了點頭。

心領神會的方正化隨即出班,揚聲對陛階左手邊的文官集團說道:“有口諭:南邊遞上來的摺子,臣工可有回執?”

早有準備的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溫體仁同志,這時急忙出列躬身從袖中掏出一份文牘遞上:“已有票擬。”69書包

下一刻,年輕的皇帝伸手接過內閣票擬後,從頭細細看了起來。

話說,崇禎這一朝,司禮監的權利是大大縮減了。原因很簡單:崇禎是工作狂,全國各地送入京城的奏章,在經過內閣票擬後,往往皇帝就直接拿來御覽並且批註指示,這中間就沒有司禮監什麼事了。

今天也是同理。溫尚書將內閣票擬的奏章遞上來後,皇帝直接開始御覽。

................................................

彰潮總兵衙門晚到的這份奏章,其中內容一共分為三部分。

第一部分,某總兵告訴圍觀群眾,在遙遠的南國一處小小的島嶼上,大明官軍和弗朗機人發生了一場小小“衝突”。

是的,按照內閣事後討論的結果,穿越者把這場戰爭定義成了“衝突”。

之所以這樣定性,道理很簡單:如果把弗朗機人(包括所有殖民者)描繪成洪水猛獸兇殘野蠻國之大敵的話,奏摺後邊再說要“改革開放允許所有外國人進入廣州做生意”這句話,就不成立了。

也正是基於此,這次彰潮總兵衙門的奏摺才沒有走軍情急遞,而是發了平信:這就是一場小衝突,根本達不到需要朝廷重視的戰爭層面,所以老子發平信......不管你們其他人怎麼上摺子,老子這裡就定性為衝突,反正老子信了就成。

至於說奏章具體內容,總兵府師爺自然是對當日的場面各種輕描淡寫各種春秋筆法:明弗兩家起了點小齟齬,鑒於之前兩國多年友好合作,於是大家君子協定,以澳門城外棱堡為注,打一場友誼賽。最終,“曹軍”打下棱堡,輸家雖敗猶榮雙方握手言和,弗朗機人遂和平交出澳門城,婦孺無傷,皆大歡喜,國際關係典範云云......

以上是奏章第一階段內容:彙報。

第二階段內容,是給朝廷報喜兼送禮。

收復島嶼後,首先是“還政”的喜報。在經過最初幾天軍管後,曹總兵表示,已經將澳門島的管轄權移交給了兩廣總督衙門,後者在澳門派駐了香山縣丞鍾笙開堂坐衙行使官府權利。

其次,既然拿下了葡人從嘉靖年間就開始經營的澳門城,那肯定有所“收穫”了。索性曹總兵出身草莽最是忠義,這次開城,自然忘不了千里之外的皇上和朝廷,大家有肉同吃,有湯同喝。於是曹總兵給皇上和朝廷分別送上了大禮。

以下是給朝廷的分紅禮單,共計有:

白銀十五萬兩

弗朗機大將軍炮十門,並炮子炮葯若干;

弗朗機中位火炮三十門,並炮子炮葯若干;

弗朗機小炮,子母銃炮共百門;

弗朗機炮手教官100名(僱傭性質)。

弗朗機人“樂輸”給天朝的三熟稻大田莊地契5處(地點位於安南北部)。

朝廷禮單之後,是曹總兵孝敬皇上的私人禮單:

白銀十五萬兩;

弗朗機珍玩百件;

曹氏工坊新出的珍玩百件;

忠勇伯孝敬給皇上的日常雜用百擔;

弗朗機人“樂輸”給天朝大皇帝的三熟稻私人大田莊地契5處(地點位於安南北部)。

以上。

奏摺前兩部分結束後,關鍵的第三部分來了:總兵府師爺引經據典,從唐朝的崑崙奴說到宋朝一賜樂業人,再到如今的弗朗機,洋洋洒洒各種胡攪蠻纏,順便還批判了大明的對外政策,認為縮頭烏龜不可取,現如今有了他曹忠臣,正是大膽開門大做買賣的好時機。

最終,奏摺圖窮匕見,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改革開放,辟廣州城外新區為試點,許洋船停靠,許洋商置業,中外互通有無。

這一篇奏摺,有着濃濃的武人草莽風格。其中內容一看便知,三段內容分別就是送臉,送好處,提要求,毫不掩飾,直白得要命。

而年輕的崇禎皇帝,此刻仔細看完附加在奏摺上的內閣票擬,其上雖說言語來去,而最終的結論也只是一個詞:“准予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