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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足有萬畝大小的浮巢,從遠處遙遙飛來,懸停在岩山上空。

一棵高聳入雲的火菌覆蓋了整個浮巢,傘狀的菌蓋遮天蔽地,閃耀着炙熱通紅的光焰。無數根菌絲密密匝匝,四處攀爬纏繞,一粒粒巨大的褐色孢子形如屋舍,錯落分布。

偶爾天火噴落,立即被菌蓋吸入,牢牢地護住浮巢。

支狩真心叫不妙,貼住山石,緩緩移向附近一處裂開的深溝。魔獄界的浮巢類似空中飛城,大多由火菌、熔空鯨、炎穹鰩、熾蜉蝣之類的巨型浮空生靈改造,修築城鎮依託其上,形成魔人、魔物的移動聚集地。

每一座浮巢的主人,至少是地級戰力的魔人。通常只有軍閥、商會、魔匪、捕奴團等中、大型勢力才擁有浮巢。例如魔里青的將軍府,足足擁有十八座浮巢,以供遠征侵伐。

“抓活的!”浮巢上響起一聲刺耳的女子尖嚎,化作肉眼可辨的音波,籠罩而下,一圈圈覆蓋住蔓延千百里的岩山。

音波滾滾湧來,避無可避,觸及支狩真的剎那間,他心頭一沉,知道已被對方發現,當下足尖一點,急速竄向深溝。

高空中,陣陣亂風捲動,無數興奮的尖嚎此起彼伏。一個個蝠嫫飛出浮巢的孢子,張開灰黑色雙翼,撲向岩山。她們的臉近似人類女子,碧眼尖耳,膚色灰白,手足生有鉤爪,發出的尖嚎聲擴散成一道道音波,捕捉附近生靈的動向。

支狩真掠至山溝旁,毫不猶豫地一頭鑽進去,往深處疾逃。蝠嫫並非魔里青將軍府的勢力,但落到她們手裡,比死還悲慘。蝠嫫都是雌性魔物,種族群居,專門捕捉雄性魔人,劫回巢穴強行交配。一旦蝠嫫受孕,與之交配的魔人將成為孕期的養分,被活生生吃掉。

沿着陡峭的地岩,支狩真一路縱躍而下,不斷深入溝壑。附近怪石林立,犬牙交錯,隧道曲折迂迴,密如蛛網,串連起無數陰森可怖的窟洞。大大小小的岩漿湖星羅棋布,火光翻躍,有些靜止不動,有些汩汩冒泡,不時噴出熱氣騰騰的火漿,照得四處亮如白晝。

一道黑影從岩石的背光處撲出,挾着一縷腥風,猝然射向支狩真。

手上無劍,支狩真一時難以應對,但這具真羅睺的肉身自動做出反應,錯步後退,身形側閃,手臂微轉,五指準確扣住對方,魔源瞬間催動魔氣,透指而出。

這一連串動作簡潔、高效,沒有絲毫花巧,只有千錘百鍊的搏殺本能。黑影“喀嚓”一聲,骨骼斷裂,刺鼻的漿液噴濺,身軀軟軟地垂落下來,是一條地下常見的洞岩蛇。

支狩真撕開蛇頭,挖出黃豆粒大的腦漿,一口吞下。這同樣基於他這具肉身的本能,急需充沛的養料,儘可能快速成長。魔獄界的食物、水源十分珍貴,大部分凶獸的血肉又酸又臭,極具腐蝕性,只有腦漿可堪食用。

上方,依稀傳來蝠嫫翅翼掠動的風聲,音波透過隧洞,滾滾襲來。支狩真伏下身軀,扭動着鑽進一條窄小的隧道,施展清風所授的草蛇灰線術身法,貼地加速逃掠。

根據真羅睺的記憶,許多流浪的魔物、魔人藏身在這一帶的地底溝壑,形成了較為隱秘的生活聚集地。這應該是蝠嫫出現於此的原因,她們必然是發現了魔人蹤跡,才特意駕馭浮巢,前來劫掠。他運氣不佳,正好撞在了刀口上。

四周空氣灼熱,支狩真穿過一條條層出不窮的隧道,通過辨識氣味、岩石顏色的深淺以及體表對溫度的感知,避開那些活躍的岩漿流。他一邊往下方逃竄,一邊扯起岩石上生長的菌蕈、苔蘚,塞進嘴裡,囫圇咽下,及時彌補身體的消耗。

邊戰邊食,對魔人而言早已習以為常。在環境惡劣的魔獄界,廝殺無時不在,體能耗損極快,及時補充食物是生存的第一法則。

轉過一條窟道,支狩真望見岩壁上叢生的大片人面蕈,兩個瘦弱的魔物攀爬其上,正在大肆採摘。他們瞧見支狩真,頓時目露凶光,齜牙咧嘴,喉頭髮出威脅的低吼。

菌蘚是地下溝壑最主要的食物,大多無毒,只是滋味苦澀,養分極少,吃下去常會導致輕微的腹瀉。味道最佳的當屬人面蕈,肉質肥厚鮮嫩,還儲藏了大量潔凈的汁液。即便摘下來,也能長久保持水分,不容易**。

“滾出去!”一個渾身密布黑鱗的魔物惡狠狠地吼道,閃着寒光的鋸齒尾巴有力甩動,抽得石屑飛濺。

另一個獨角魔物盯着支狩真,四爪伏岩,鼻翼掀動,粗大的蒜頭鼻孔吞吐有聲。

這是兩個低級魔物,還未學會直立行走。支狩真並不避讓,直衝而上,兩個魔物也一前一後撲來。

支狩真矯健躍起,閃過抽來的鋸齒長尾,瞬間貼近黑鱗魔物,左臂架開對方利爪,腳步順勢一旋,繞到魔物背後,五指猛地插入後頸,滾熱的血水飆射而出。

短短一息,這頭魔物已被擊殺。支狩真開始熟悉真羅睺的搏殺方式,將**記憶融入自身。他意識到自家的弱點,失去了劍,幾無戰鬥之力。劍修鍊至高深境界,身體無處不可為劍,就像鷹耀駢指成劍,照樣殺伐自如。但支狩真從未得過類似的傳承,如今身陷魔獄界,只能自行摸索,設法將真羅睺的搏殺技巧與劍術融合。

另一頭獨角魔物高聲怪叫,蒜頭鼻孔噴出兩道濃煙,霎時瀰漫開來,四周煙霧滾滾,一片模糊難辨,魔物轉頭就逃。

支狩真也不追趕,五指掀開黑鱗魔物的頭蓋骨,挖出魔源。這枚魔源色澤暗黃,形如米粒,雖然質量不佳,屬於低等魔源,但同樣可以用來吸收、修鍊,充當魔人之間交易的貨幣。

支狩真收好魔源,剝掉魔物長尾上的鱗皮,草草圍在腰間,遮住胯下sīchù。這具真羅睺分身光溜溜的,不着一縷,他有些難以適應。隨後他躍上岩壁,摘取人面蕈,大口吞嚼。

人面蕈在齒間蠕動,發出嬰兒般的哭泣聲。支狩真一邊快速進食,一邊觀察四周動向。十多息之後,他聽到蝠嫫的尖嚎音波接近,斷然放棄了剩餘的人面蕈,繼續逃向地底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