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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窗鏤花,翠屏引蝶,花燈高懸,珠簾低卷,華樓大廳的四角,一人多高的紫銅瑞獸爐裊裊吐出熏香的彩煙。

大廳內歡聲浪語,鶯歌燕舞。支狩真眼角餘光掃過,數十張酸枝木的八仙桌分布大廳,一個個塗脂抹粉、紗衣半解的風塵女子陪着各色客人調笑狎昵,飲酒猜拳。大廳正前方搭了一張戲檯子,一個半老的鮫人歌女懷捧琵琶,淺彈低唱。妙齡少女環繞四周,迎着樂聲揮灑綵帶,旋轉起舞。

紅憐雪領着支狩真徑自穿過大廳,轉過半明半暗的迴廊,在後院一處黑乎乎的雜物房前停下,無聲無息推開門。

一股陳舊的霉味撲鼻而來,室內寂靜昏黑,向北的小天窗依稀透出一線發白的月光。“外面人多眼雜,我們進去說話。”紅憐雪輕笑一聲,門在兩人背後悄然合上。

“小兄弟,告訴姐姐,你從哪兒來呀?”紅憐雪貼近過來,雪白豐隆的胸脯散發出甜膩的婦人香。

八翅金蟬倏然發出冷冽的鳴聲,支狩真盯着紅憐雪彎彎眯起的媚眼,黑暗的波浪里,殺意向他無聲襲來,薄銳如指甲邊沿閃過的寒芒。

“我死了,胖虎也會死。”支狩真平靜說道,短匕滑入手心。

“你在他身上做了什麼?”紅憐雪語聲一僵,突襲的殺意驟然停止,匿伏在支狩真身側,像一條引頸欲噬的毒蛇。

“我救了胖虎兄弟的命,他與我以誠相交,我怎會對他動什麼手腳?”支狩真神色從容,八翅金蟬清晰感知紅憐雪起伏的精神波動、她左腳蓄勢待發的濁氣、右臂繃緊的肌肉、翹起似尖刃的蘭花玉指……他恍然明了,當初為何張無咎背對自己,仍能以玉皇玄穹清氣準確追擊。

這是煉神返虛的精神感應,是一雙精神力所化的眼睛。

“那你所言又是什麼意思?”紅憐雪的殺意稍減。

鍊氣還神!憑藉巫靈,支狩真大致感應出了紅憐雪的修為,心下更是安然。三殺種機劍炁已然成形,加上巫靈無以倫比的精神感應力,繇猊龐大的精元為後盾,即便是鍊氣還神的對手,他也未嘗不可一戰。

“雪姐照顧胖虎兄弟有很多年了吧?”支狩真好整以暇地問道。

“別廢話。”紅憐雪的聲音冷澈如雪。

“雪姐,你可以照顧胖虎十年,二十年,可你能守護他一輩子嗎?胖虎的路,終究需要他自己去走,他會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活法。今天,你可以殺了我,將來呢?你希望胖虎一輩子都活的是個孤家寡人么?”

“像你這樣的,一個居心叵測的朋友?”

“你我初次見面,雪姐豈可斷言,我對胖虎不懷好意?”

“你小子一看就是陰狠能忍的角色。”紅憐雪冷笑一聲,“老娘開了這家怡紅院這麼多年,見過的男人猶如過江之鯽,這雙招子還從來沒看錯過!”

“我救了胖虎,以德報怨,這是不爭的事實。雪姐大可以詢問胖虎兄弟。”支狩真正色道,“雪姐,你要殺我,無非是覺得胖虎心地純樸,擔心他被我利用,捲入是非險惡。可你想過沒有,胖虎為什麼瞞着你去索橋打劫?”

紅憐雪被他言辭帶動,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支狩真沉聲道:“因為他長大了。就像是一隻雛鷹,渴望脫離母巢的護翼,去衝擊更廣闊的天空。你殺了我,胖虎會怎麼想?他會懷疑自己,懷疑你!你折斷了他的翅膀,和殺了他有什麼不同?所以我才說,我死了,胖虎也會死。”

“好一張巧舌利口!”紅憐雪沉默片刻,冷笑道,“怕是胖虎被你賣了,還會替你數銀子。”

支狩真微微一笑,巫靈感應到對方的殺意正在不斷減弱。“雪姐,恕我直言,你終究不是胖虎的母親,你無權替一個長大的男人做決定!”

紅憐雪神色驟變,殺意暴漲:“小子,你找死!”

支狩真淡淡一哂,刻意激怒紅憐雪:“美人兒,誰找死還說不定呢。”以理說服對方只能一時,唯有武力雙管齊下,才能令這閱人無數的美婦真正忌憚。

紅憐雪輕叱撲出,左掌探出羅袖,切向支狩真,指甲猶如晶瑩冰刀,在黑暗中閃爍幽光。另一隻手縮在袖中,似動非動,暗中呼應。

支狩真足尖一點,向後疾退,宛如行雲飄悠,不帶絲毫煙火氣,恰是清風所傳的“行雲流水輕身訣”。

紅憐雪的指刀從他身前堪堪划過,左肘反挑,指刀由下而上,撩向支狩真下巴。招式純熟,變化流暢,不留絲毫破綻。支狩真再退,指刀順勢下劃,如影隨形追向支狩真。

支狩真身形展動,一直退到牆根。指刀陡然加速,直插支狩真胸口,發出尖促的破風聲。

支狩真背靠牆壁,身軀平平橫移。“呲啦——”指刀插入牆壁,土坯裂開洞孔,泥粉簌簌而落。

趁紅憐雪動作遲滯的一剎那,支狩真短匕送出,直刺對方肋下。紅憐雪右手羅袖一抖,五指切、戳、彈、撥、勾,與匕首眼花繚亂地連續交擊。

“叮叮叮叮——”支狩真展開雪夜宮宴圖的劍式,短匕搶佔先機,快捷狠准,攻敵必救,逼得紅憐雪不住後退,右手疲於招架,左手始終找不到機會插入戰圈。

“嘶!”匕尖寒光閃過,裂帛之聲傳出,紅憐雪的羅裳齊肩裂開,露出豐腴白潤的一截香肩。便在她勃然變色,濁氣即將噴發的瞬間,支狩真洒然後撤,仿如流水倒瀉,自在寫意。

“雪姐,我並無惡意,就此罷手如何?”支狩真的匕首縮入袖口。

“就此罷手?臭小子,老娘的豆腐你也敢吃!”紅憐雪恨得貝齒緊咬,雙手一上一下虛合,狀如懷抱琵琶,指甲來回勾動,發出琤琮的器樂鳴響。

“你是敦煌?”支狩真盯着對方額頭浮現的緋紅印記,頗感意外。印記瑩瑩生輝,形如一個曼妙起舞的天女,懷抱琵琶,裙帶飛揚,正是敦煌一族特有的標誌。

敦煌族原居天荒:男子雄偉魁梧,精通雕刻繪畫;女子美貌婀娜,長於樂器歌舞。八百年前,敦煌因為不堪忍受羽族奴役,舉族叛逃。大部分敦煌死在羽族劍仙的追殺下,余者逃入最為荒涼廣袤的漠荒,從此蹤影渺茫。

“敦煌……”紅憐雪眼波深處微微一黯,旋即寒聲道,“關你屁事!小子,你如今自身難保,還有閑心……”

話說到一半,她眼前一花,支狩真倏然衝來,恰在她心緒微亂、言語分神之際。

“琤——”清麗激越的琵琶聲回蕩在斗室中。倉促之間,紅憐雪濁氣暴發,一道無形音波順着指尖彈出,略失準頭,擦着支狩真鬢角射過,擊在牆角的廢舊鏡台上,“嘩啦”一聲,銅鏡片片碎裂。

支狩真已然逼近,短匕閃過一道森森寒芒,直刺紅憐雪左頸。後者無暇招架,小腿前揚,蠻腰後擺,嬌軀起舞般仰成一道彎彎的月弧,一邊閃避匕芒,一邊雙袖甩出,暗藏的袖帶猶如靈蛇出洞,抖出一個個美妙圓環,纏向支狩真腰腿。

驀地,另一道匕光從右方掠起,與先前刺出的寒芒形如玉剪,交錯而過。紅憐雪嬌軀一僵,冰涼的匕鋒架上她玉頸,按而不發。

與此同時,紅憐雪的袖帶纏住支狩真腰部,帶得他往前一個趔趄,伏身在紅憐雪飽滿的胸膛上,雙方肌膚相貼,四目相對,近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