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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轟!”花炮齊發,鼓樂喧天,光焰四『射』,燈彩搖波。整個天空、河水相映相照,仿若一幅織錦繡染的天幕地幃。

“願我大晉伊氏,千秋萬代!”伊墨神情振奮地迎向高傾月,恭行弟子之禮,“這次多虧了太傅。”

“皇室代天行事,傾月只是順應天意而已。”高傾月攙扶太子,欠身一笑,“殿下身懷雄心壯志,臣子自當全力輔佐。”

“太傅真乃我伊氏的肱股耳目!”伊墨高聲讚歎,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王亭之與潘陽明。

“殿下說的極是,大將軍確是我大晉的頂樑柱啊!”王亭之笑眯眯地迎合,似乎一點聽不出話里含刺。潘陽明皮笑肉不笑,小畜生太無禮,就算你老子也不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放肆。

靈犀齋的女子目如湛湛秋水,從原景伯、白蘇格、沖虛子三人臉上掃過。接下來,本應輪到道門施符,演繹天降雨『露』,廣澤眾生。但原景伯幾個攝於高傾月的威儀,面『色』遲疑地攥着符籙,忐忑不決,而沖虛子早就嚇得魂不附體。

“鏘——”靈犀齋女子背後的雙劍自動彈出半寸,發出直透人心的寒鳴。

原景伯幾人頓時神情一震。

女子袍袖抖出,一張甘霖符籙衝天揚起,在半空結成一朵巨大的五『色』祥雲,散發出氤氳清香。她探手一招,沖虛子懷裡的甘霖符籙也順勢飛出,飄向高空。

五『色』祥雲翻湧,化作水珠紛紛揚揚灑落,在陽光的折『射』下晶瑩剔透,『色』映霓虹。原景伯、白蘇格這才反應過來,將甘霖符籙急急祭出。沖虛子也惶惶爬起身,神智恢復了幾分清明。

高傾月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子一眼。先前他強行驅使雷龍、白虎、玄龜、朱雀為太子助威,籍此暗施手段,以精神力巧妙影響了原景伯四人,在他們內心埋下畏懼的種子。這名靈犀齋的女子倒是不凡,不僅從中掙脫出來,還利用劍鳴警醒了其他三人。

記得燕塢謝氏曾有一女,名曰“謝詠絮”,生來劍心通明,被靈犀齋的太上長老破格收入門下,閉關苦修鎮派絕學《靈犀雙飛劍典》。

淅淅瀝瀝的甘霖漫天而降,人群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平民百姓激動得手舞足蹈,仰頭張嘴,大口吞咽甘霖。

雨『露』入口清冽,甘甜裡帶着一絲丹『葯』的苦香。喝下去胃腹舒暢,神清氣爽,連一些沉疾積痾也減輕了不少。眾多平民一大早趕來,苦等的便是這一刻的賞賜。他們打開準備好的罈罈罐罐,哄搶承接甘霖。更有甚者,索『性』脫光了衣衫,任由甘霖沖淌全身。那些患了膿瘡的,生了癩癬的,得了花柳的……經由雨『露』反覆淋洗,無不大為好轉。

一干寒門吏員自恃身份,站在原地不動,卻又瞧得眼熱,暗暗心癢不已。門閥中人自顧自談笑風生,不屑一顧,女子們紛紛撐起香傘,這等甘霖不過是她們平日里的洗腳水罷了。

“赤明龍漢弘光!”

“紫極垂照八荒!”

“蔭覆公卿蓮府!”

“千枝萬葉流芳!”

隨着一句句響若龍『吟』虎嘯的青詞,四大門閥的族長原太丘、謝青峰、王覽、潘畢錦冠簪花,排眾而出。四人代表大晉世家門閥,先是向天祈拜,再對太子行禮,隨後各自取出白玉寶瓶、紫金寶缽、琉璃寶盞、瑪瑙寶壺,高高舉起,托在手心。

五顏六『色』的種籽從中飛出,拖曳着一道道流光,接連不斷地投入秦淮河中。未過多久,一朵朵金光燦燦的巨型蓮花浮出水面,亭亭隨波搖曳。荷葉潔白如玉,蓮瓣大如桌面,其上擺滿各式山珍海味、美酒瓊漿……

一時間,河面上波瀾起伏,水浪乍開乍合。無數橙、黃、紫、紅、翠、青『色』的奇株異樹競相破出水面,以驚人的速度瘋狂攀長,一轉眼花繁葉茂,冠蓋高聳。一串串艷麗的花苞迎風怒放,形似杯盞,滲滿馥郁蜜汁。沉甸甸的果實壓彎枝頭,鮮艷的果皮上兀自滴着透明的水珠。

“恭請殿下入席。”金鑾儀衛齊聲唱喝。

伊墨環視四方,秦淮歡宴本是蒙蔭節的慣例,往常皇室並不參與。但這次不同,伊墨躊躇滿志,誓要振興皇威。

無數世家弟子的目光聚焦在伊墨身上,各方入席時,往往施展五花八門的神通術法,彰顯家世背景。

“殿下但行無妨。”高傾月溫潤的語聲在伊墨心中響起,他心神一定,抬足跨向河面。

一層無形的階梯出現在伊墨腳下,他踏空而行,腳步落向何處,階梯也隨之延伸。眾人遠遠望去,太子飄然若仙,凌空虛步,不由得大肆擊節喝彩。

崇玄署諸人面面相覷,都曉得高傾月動了手腳,卻誰也不敢吱聲。幾個心高氣傲的世家弟子正要開口質疑,被高傾月的眼神淡淡一掃,如墮冰窖,冷汗濕透重衫,牙齒不自禁地“咯咯”打顫。

伊墨目光四下一轉,並未在擺宴的金蓮上落座,反而步步登高,走上九層瑤壇前的一棵參天花樹,在大如傘蓋的樹冠上昂首跪坐。乍眼望去,彷彿整個人高踞在瑤壇頂上。

崇玄署的道官們紛紛『色』變。

高傾月身形一閃,在太子身旁坐下,輕輕擊掌。瑤壇各層的小精怪原在吹拉彈唱,此刻神情一滯,不由自主地騰空而起,捧起金蓮上的美酒佳肴,紛紛敬獻太子。

“大膽!狂妄!”沖虛子嘴唇發白,語聲顫慄。這些小精怪本是道門點化豢養,如今竟被高傾月以強橫無雙的精神力篡改神智,強驅為仆。

潘畢面『色』一沉,原太丘也微微皺眉,王覽似笑非笑。謝青峰負手而立,默默凝視着秦淮河水,瀲灧波光中,依稀倒映着原婉的如花容顏,宛如他們初見時的模樣。

“怪了!十三弟明明和我說好的,在城門口等我的嘛。”建康城東門口,孔九言手搖紫竹摺扇,顧盼四方。

他是會稽孔氏的長房嫡孫,今年剛過十六,面如傅粉,嘴角含羞,一雙桃花眼盈盈欲滴,瞧起來倒像是個美嬌娘。

“你已經傻等了一個多時辰,蒙蔭節早就開始了!”織綉山水的扇面上,探出兩隻賊溜溜的眼睛,不耐煩地嚷道,“你十三弟比你還好『色』,肯定先跑去秦淮河邊,瞧美人兒去了!咦,那個『婦』人的胸好大!”

“說的好有道理。”孔九言點點頭,又楞了一下,“什麼叫比我還好『色』?這話聽起來有點不對。”

摺扇翻了個白眼:“難道你比他還好『色』?”

“當然不是。”孔九言正『色』道。

“那不就行了?”摺扇哼道,“還不趕緊帶我去秦淮河邊看美人,哦不,是找你的十三弟。你算什麼兄長啊,只曉得在城門口偷看大胸『婦』人!”

孔九言呆了呆:“我哪有偷看?”

“那你是堂堂正正,肆無忌憚地看?”

“當然不是。”

“那不就是偷看了?”

孔九言訥訥地張了張嘴:“說的好有道理。”

摺扇得意洋洋地道:“快點走吧,小子!再羅哩羅嗦、胡攪蠻纏,休想本魂器認你為主!要知道,我可是你們先祖孔尼威震天下的大殺器啊!快瞧,那個小娘子的細腰扭得真夠勁!”

孔九言搖搖頭:“這次我可不瞧了,省得被你說道。”

“你心裡有鬼嗎?”

“當然不是。”

“不是你幹嘛不瞧?分明就是心虛!我告訴你,男人要坦坦『盪』『盪』,光明磊落啊!別像個好『色』之徒一樣,丟我的臉。好了,你怎麼還羅哩羅嗦的不走,看女人看上癮了?”

孔九言呆了半晌,雙足御風,逃命似地掠向秦淮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