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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的金芒漸漸暗去,銀月皎潔生輝,清光朗朗瀉下,遠處的泥沼、草塘、葦『盪』彷彿流動着一層薄薄的白霜。

四周靜極了,唯余天河的濤聲起起落落。支狩真坐在自家的泥『穴』洞口,背靠乾草堆,盯着月『色』下飛舞的一群草蚊,抿了抿嘴唇。大概是轉世成鯉的緣故,他莫名對蚊蟲生出了進食的渴望。

也因為轉世成鯉,修鍊的三殺種機劍炁『盪』然無存。支狩真默察體內,各處經絡血管與人體並不相同,更為纖細,也更迂迴繁複,呈現出奇特的梭形相鎖結構。

幸好他的識海仍在,八翅金蟬隱伏核心,三十六顆星辰不住轉動,位置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隱隱生出周天星斗之勢。更神秘的是,星辰的光芒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增強,彷彿與虛空某處遙遙呼應,源源不絕地從中汲取星力。..

一線線纖弱的星光從三十六顆星辰中『射』出,交織經緯,形如棋盤。時不時地,點點星光濺出來,灑落在識海上,緩緩消融。

支狩真微微一愕,識海星輝閃爍,波光瀲灧,彷彿也生出了不可測的變化。

“阿真!”遠遠地,阿光飛奔過來,背上的篾筐晃『盪』個不停。

“阿光。”支狩真的鯉須輕輕揚起,這是血脈的本能,令他不由自主地親近同族。

“阿真,這個泥『穴』還住得慣吧?”阿光笑嘻嘻地問道。

“還好。”支狩真苦笑一聲,泥『穴』陰暗『潮』濕,苔蘚叢生,泛着難聞的土腥氣,不時還有爬蟲進出,住得慣才怪。

“猛叔讓我給你送些東西。”阿光放下滿滿的篾筐,把東西一件件往外拿,“呶,這是葦草編織的被褥,這是煮肉燒水的陶罐,這是我剛劈好的乾柴,這是打火的磷石,這件是鐵杉藤編織的戰甲,這是鹿角草饃饃,這是腌制的蚯蚓干,可香啦……瞧,還有這個!”他從筐邊上輕輕抽出一柄狹長的劍,獻寶般地捧給支狩真。

這是一柄灰白『色』的骨劍,劍柄、劍鍔、劍身渾然一體,質地堅韌,鋒刃窄而尖銳,吐出一抹流暢又兇險的暗芒。支狩真接在手上,骨劍輕若無物,一股濃重混『亂』的煞氣刺透而出,掌心不禁一陣發麻。

“這柄劍是村裡最值錢的寶貝呢!是當年猛叔征戰天河,拚命搏殺了一頭暗影鯊魔,用它的脊骨親手打磨出來的。”阿光羨慕地看着支狩真,“猛叔說,你身上有股說不出的銳氣,天生就是個練劍的胚子,叫我把這柄劍帶給你。”

支狩真鬆開劍柄,又五指一一合攏,重新握住劍柄,如此反覆數次,尋找握劍的手感。鯉的手指纖細而修長,皮膚柔嫩敏感,骨節卻粗大隆起,線形的肌肉像水銀一樣在皮膚下無聲流動。

這是一雙極其適合握劍的手,既柔和靈巧,又充滿彈『性』的爆發力。支狩真曾聽老麻提及,羽族的劍修莫不如是,他們光是打磨一雙握劍的手,就要耗費十年功夫。

支狩真揚起手臂,骨劍“嗡”地一振,他跨步送肩,做了一個簡單的直刺動作。與此同時,他體內的經絡血脈也應勢舒展,與肢體相契,進擊合一,在一剎那間釋放出所有的活力。

支狩真吃了一驚,這具身體遠比原先的肉身適合習劍,就像羽族生來具備劍修的資質。細思起來,鯉族屬魚,羽族屬鳥,魚翔深海,鳥擊長空,魚、鳥都是一樣的自在逍遙,飛游的軌跡靈動難覓,猶如隱現在天地間的奧妙紋理。

因此最古老的巫族文字,才以鳥、魚為形么?

他再深想一層,羽族可以創出劍道的至高秘典《羽化劍經》,那麼鯉族呢,會不會也有類似的劍術典籍?他一直在尋找一門既能提升肉身,又可契合劍道的功法,可惜在侯府未有所獲,那麼此地呢?

“哇,阿真,你這一刺還挺有模有樣的呢!難怪猛叔說你有天賦!”阿光瞧得心癢,也抽出腰間的綠藤軟劍,擺了一連串直刺的動作,“我以前練刺劍的時候,肩臂總是不穩,猛叔就讓我改練軟劍啦。”

支狩真問道:“猛叔會教我們劍法嗎?”

阿光搖搖頭:“猛叔會指點我們習劍,但不會直接教授劍法。猛叔說,每一個鯉都不一樣,適合自己的劍法也不會一樣。鯉想要獲取合身的劍法,必須獵獲野獸、邪祟或者奇珍異寶,以此和游『盪』在天地間的古靈們交易,換取獨一無二的劍術功法。”

支狩真不由一楞:“古靈是什麼?”

“古靈嘛,就是看得見『摸』不着的神秘生命。它們有的像人,有的像怪獸,還有的四不像……只要點燃薪木,誠心禱告,古靈就會出現啦!”阿光指手畫腳解釋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拍腦門,懊惱地大叫起來,“哎呀,我差點忘了,猛叔讓我把凝結劍胎的法子教給你!快快,現在月華正盛,是凝結劍胎的最好時機。”

“劍胎?”

“對啊!凝結劍胎,才能養成劍心,直到劍心破胎而出,才算得上劍術有成。到了那時,我們就能離開鹽塘村,向火蓮淵一路進發啦!”

支狩真聞言又是一愣。清風嘗言:“劍道者,劍招為末,劍勢為重,劍意為先,劍心為本。”除了劍招之外,劍勢、劍意、劍心都是無形之物,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尤其劍心,最是虛無縹緲,難以具述,充其量是本心對劍道的體驗。可到了阿光嘴裡,劍心似乎變成了只要苦練,便觸手可得的實物。

他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快,阿真,跟我來!”阿光興緻勃勃地拉着支狩真,走到附近的池塘邊。

四下里,皓月皎皎,水光如鏡,蛙鳴聲斷斷續續。支狩真按照阿光所述,躍入池塘,俯身浸沒在池水中,四肢自然舒展,以臂為鰭,以腿作尾,如同一條游弋水波的鯉魚。

“吸氣——呼氣——吸氣——再吸氣——第三次吸氣……”

跟隨着阿光的指示,支狩真嘴角的銀腮一次次綻開,呼吸節奏有度,同時意守肚臍,觀想漫天月華從天降落,猶如點點甘霖,絡繹不絕滴入肚臍,滲透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