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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狩真啃完干饃,覺得內腑熱烘烘的,血氣流暢,整個人精神了許多,突破後體內稍顯虛浮的穢氣也穩定下來。

“該走了,別磨磨蹭蹭的!”空豪烈背上行囊,不知為什麼,他神色顯得有點不安。

這片深山渺無人煙,荒草叢生,粗長的藤蔓像巨蟒一樣爬滿岩石,遮蔽了山路野徑。支狩真跟着空豪烈轉了半個多時辰,仍沒有走出大山。四周望出去,都是相似的密林草叢、岩壁掛藤,他們彷彿一直在原地打轉。

“該死的,怎麼繞不出去?”空豪烈不耐煩地一腳踢斷擋路的矮松。

支狩真看了看空豪烈,父子倆也不是沒有在荒野露宿過,不明白空豪烈為何一定要急着出山。其實相比荒寂的野外,玉人居住的城鎮更危險,人氣會吸引諸多邪祟潛入。

根據空真的記憶,相距上一次邪祟入侵的大災變,已經過去了三百多年。

三百年來,倖存的玉人陸續從各個避難點走出來,在稷下士宮的帶領下,於廢墟上重建城鎮。大大小小的玉人聚集點猶如雨後春筍不斷出現,百廢漸興,文明開始復蘇。

稷下士宮一直是這片大陸的最高權威,唯有滅邪士才有資格加入。除了負責重建玉人的統治,稷下士宮最主要的任務便是戰鬥,全力擊殺邪祟,為十萬年一次輪迴的大災變備戰。

“你看好自己,這裡有點不對勁!”空豪烈左手攤開,變幻手印,五指眼花繚亂地彈動,正是空氏的劫灰手印。

手印是邪鏡界特有的功法,將精神力量、天地元氣與玉人體質特有的純凈氣息相合,進行玄妙的變化驅控,以便降伏邪祟。

低叱一聲,空豪烈中指、食指相扣成環,舉到眼前,透過指環往外望:幽暗的山林漸漸亮起來,呈現出清晰分明的輪廓,但並沒什麼異樣,也不曾發現隱藏的邪祟。

他手印再度變化,食指、中指並起,在左眼皮上輕輕一抹。一束晶瑩的光倏而吐出眼球,尺許長短,微微顫動。光束來回一掃,仍未察覺出任何端倪。

“奇怪!”空豪烈面上露出一絲疑惑之色,一時駐步不前。不知何時,沉沉烏雲遮住了月光,山色越發黑暗,伸手瞧不見五指。

支狩真見到空豪烈的樣子,也不免有些警覺。他搜尋了一下空真的記憶,不由一愕,這幾天的入山經歷赫然是一片空白!

空真竟然不記得了。

“呼——”一陣狂亂的山風響着嗚咽聲刮過,帶來潮濕的腥氣。吹落的枯葉四處亂飛,打在父子二人身上。

“像是要下雨了。”支狩真低聲道。

話音剛落,低厚的雲層里響起一連串悶雷聲,風夾雜着幾顆豆大的雨點打下來。

“先找個地方避雨。”空豪烈從行囊里取出兩件魚皮衣,和支狩真披上。這種魚皮衣連着兜帽,取自一種江鯊,黑油輕滑,密緻的魚鱗皮可以有效防水。

他們沿着陡峭的羊腸小路,往山岩突遮的地方走。“轟隆隆——”山風低吼,電閃雷鳴,大雨滂沱而下,在天地間扯下一條條白亮的鞭子。

樹枝搖顫,水花紛亂激濺,山上很快積起大大小小的水窪,又匯聚成溪,蜿蜒流過。

“看着點,跟緊我!”泥漿的山路滑溜溜的,深一腳淺一腳,越來越不好走。時不時地,空豪烈回頭看看兒子。空真天生膽子小,打雷都會驚慌失神。儘管成了修鍊者,仍讓他放心不下。

水霧瀰漫,四下里垂下雨幕,茫茫滔滔一片。空豪烈變幻手印,目光如電,竭力尋找可以避雨之處。

“轟!”一道凌厲的閃電猛地撕開夜空,照得四周亮如白晝。崖壁前的林子里,一座破敗的老廟映入支狩真眼帘,旋即又淹沒在黑暗的風雨中。

空豪烈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兒子,道:“去那邊歇一下。你留點神,護好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支狩真問道:“有什麼不妥嗎?”

空豪烈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煩躁:“暫時瞧不出有什麼不妥,但邪祟無處不在,小心點總不會錯。”

支狩真“嗯”了一聲,跟着空豪烈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這是一座山神廟,北面的石牆坍塌了一角,風卷着雨水猛灌進來,“嘩啦啦”潑在地上,濕了一大灘。

正面擺着一張斑駁的木頭香案,被蟲蟻啃得坑坑窪窪,案上積着一層厚厚的灰。一隻香爐傾倒在案頭,結滿了鐵鏽和蛛網。

香案前,供奉着一尊泥塑的山神。他跨騎黑虎,面相兇惡,額頭特別寬隆,頭髮像一個個聳立的肉瘤子,鎧甲上塗抹的油彩早已褪去,露出深褐色的胎泥。

“這世上邪祟橫行,哪來的神?就算有,也是一尊邪神!又或許根本就是一頭邪祟!”空豪烈仰頭乜斜了一眼泥塑像,冷笑一聲,“你知道嗎?有很多無恥的懦夫害怕邪祟,就奉它們為神靈,日夜叩拜祈求,指望邪祟能饒過自己。他們甚至為了討好邪祟,不惜為虎作倀,出賣同胞。碰上這種貨色,你大可以直接殺了,聽明白了嗎?”說到後面,他聲色俱厲。

支狩真順從地點點頭,心想,如果空豪烈曉得自家兒子被蝕心魘寄生,也不曉得會如何。

空豪烈從行囊里取出麻布毯子,展開了,鋪在靠牆的南邊,讓支狩真坐下休息。又把山神像搬到廟門口,擋住冷風,接着把香案掰成木柴條,擦亮火石點燃,生起了一堆火。

風雨愈發猛烈,雨點狂暴打在廟頂上,像是密集的亂鼓聲,時而有灰塵從震動的樑上落下來。火光搖搖欲滅,山神凶怖的臉上忽明忽暗,顯得尤其陰森。

空豪烈瞧了支狩真一眼,皺眉道:“別畏畏縮縮地佝僂着背,男人要挺起胸膛,一點點颳風下雨都受不了,還談什麼殺邪祟?你是不是累了?你先睡吧,我來守夜。”

支狩真還未答話,便聽見山廟外,呼嘯的風雨聲里,隱隱響起一陣迅疾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