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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神返虛!

吳笙心頭驀地一凜。刀公一身修為如此之高,卻一直秘而不宣,足見其城府深沉,獨斷多疑。自己既知刀公之秘,等於埋下禍根……他腦中一時間轉過諸多念頭,口中應對如常:“仙宮既為八卦之格,自當轉四象,循兩儀,入中宮。余觀宮廊各處藏寶雖多,終是旁枝末節,不直多顧。”

二人加快步伐,徑直穿過宮廊。一路上屍體漸多,場面混亂不堪,各處金亭銀台、玉樓瓊閣殺聲震天,寶物的彩光和噴濺的鮮血紛呈閃現。各族你爭我奪,殊死搏命,時而激烈糾纏一團,時而來回喧呼追逃……

“砰!”老燒刀子隨手一拳,將幾個揮斧攔路的蠻人擊飛。吳笙望見後方顯露的一座巨型水池:白玉圍壁,青龍雕飾,水色瀲灧生光,飄浮朵朵金蓮,隱約可見一條碧影在荷葉底下矯夭游弋。

“刀公,此池應為四象之青龍位,不過……”吳笙躊躇了一下,道,“缺了些許四象的循環交替之意,與先前的火性離門並不契合。”

“仙府寶地,總有看不透的東西。”老燒刀子不以為然,一介紙上談兵的書生,怎解真正的仙家玄秘?

吳笙沉默地搖了搖羽扇,瞧在以往的賓主情份上,自己屢次暗示。奈何刀公貪慾迷心,再聽不得逆耳之言。

他放眼望去,池邊人頭攢動,躍躍欲試,一張張臉透着亢奮的紅光。仔細瞧來,像極了那些惡鬼的赤紅臉膛。

一陣奇異的香氣忽然飄出來,金蓮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不住萎縮,其內結出累累銀色蓮蓬。“嗶卜嗶卜……”蓮蓬紛紛裂開,露出一粒粒火紅色的蓮子,晶瑩剔透,飽滿鮮嫩,馥郁的芬芳彷彿令人渾身毛孔舒暢張開。即便吳笙離得較遠,也不由口舌生津,心脾清爽,似被甘霖洗滌了一遍。

“撲通!”有人不顧一切跳下水池,伸手去扯蓮蓬。碧影倏地竄過去,探爪一抓,那人的脖子折斷,腦袋掉進水裡,沉沒不見。碧影攪起一堆浪花,仰頸放聲高吼,鹿角駝首,鯉鱗鷹爪,分明是一條神駿的小青龍。

“是龍!這玩意兒不是早絕種了嗎?”“聽說吃了龍,肉身就有一龍之力!”“蠢才!應該把它收作獸寵!”

眾人虎視眈眈,摩拳擦掌,心中貪慾更熾。“轟!”水面炸開,也不知是誰先擊出一道氣勁,隨後近百道氣焰狂亂激射,打得怒浪滔天,震耳欲聾,小青龍拋起又滾落,甩尾發出陣陣痛吼。

“蓮子枯了!”一名夜叉族女子尖叫道。

水面上,一個個蓮蓬的銀光變得黯淡,表皮開始起皺,蓮子一點點乾癟下去,陸續化作藍灰色的塵垢。

眾人發一聲喊,爭先恐後撲入池中,有的沖向小青龍,更多的去摘蓮蓬。一個犬戍族人揪斷蓮蓬,正朝口袋裡塞,駭然發現蓮子仍在萎縮。“咔嚓!”他乾脆一口咬上蓮蓬,狼吞虎咽起來。

一絲絲腥臭的黏液從他全身毛孔滲出,毛髮漸漸光亮,壓抑不住的氣血透體而出,激起道道水浪。

“伐毛洗髓,脫胎換骨!”邊上的虎倀驚喜交加,抓起滿把蓮子往嘴裡猛塞。眾人競相效仿,時而又為爭搶蓮子你死我活,纏殺不休。

鮮血噴濺,老燒刀子一拳將對面的卉族女子擊斃,奪過她手上的蓮蓬。“刀公,此乃不明之物,千萬慎行啊!”他回頭望去,吳笙一臉焦急,搖頭擺手。

老燒刀子略一猶豫,仍將蓮子吞下。蓮子遇津即溶,仿如細疾的火流竄進肺腑,渾身氣血立刻升漲,臉上紅光隱現,四肢百骸充滿力量。

吳笙張張嘴,終是什麼話也沒說。他木然而立,眼前人影洶湧,個個癲狂搶吃,滿面紅光,連肌膚也透出一抹隱約的藍色。恍惚中,他似孤零零地立在宮廊的壁畫中,周圍惡鬼亂舞,飛撲狂嚎……

“轟!”光焰激閃,氣浪掀波,百來件兵刃一次次劈在小青龍身上,打得它悲吼翻滾,利爪瘋狂撲擊。鮮血染紅了池水,不斷有人倒下,更多的人衝上去……

“噗嗤!”一個魁梧的崑崙奴臨死反撲,刀尖捅入小青龍腹部,不見龍血濺出,龍腹反顯出一段質地剛硬、凜冽生光的鱗紋青銅。

魂器!老燒刀子身軀一震,心頭大熱。這哪是什麼青龍,分明是一件還未蛻變成熟的魂器!

所謂魂器,是天生具有魂魄和意識的兵刃法器:諳變化,擅神通,能坐立行走,知喜怒哀樂,更像是介於人與器之間的一種特殊生靈。即使是晉楚的高門大族,一件魂器也足被奉為傳世珍寶!

“澎!”水柱高高激起,老燒刀子足踏波浪,拳勢如山,像一頭猛虎殺入羊群。

兵刃在拳下崩斷!頭顱在拳下碎裂!鮮血在拳下拋灑……最終,老燒刀子渾身浴血,踩在滿池屍骸上,一手攫住小青龍,任其在掌心拚命扭動,直到慢慢化為原形——一柄青銅波月龍首刀。

“哈哈哈哈!”他大笑揮刀,聲如山崩地裂,白玉巨池在凜冽的刀光中一分為二。

“循兩儀,入中宮。”老燒刀子瞥了一眼兀自失魂落魄的吳笙,皺眉說道。本以為此人頗有膽色見地,未想也是個廢物,事後除去便是。

吳笙夢遊般跟着老燒刀子,一路踉蹌行去。途中屍橫遍地,血流成河,各族都像瘋了一樣殺紅了眼,見人就砍,見寶就搶。

“幽魂教主陰九幽死了!”“消息是‘草鼠’傳出來的,昨晚就漏了風聲!”“幽魂教完蛋了,乾死虎倀!”

吳笙突然聽到有人高喊,一群馬化旋風般追上去,圍住幾頭虎倀死砸猛打。更多的人加入了圍剿虎倀的行列,混亂殺戮的場面猶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

“轟!”老燒刀子背負波月龍首刀,一拳把一頭虎倀打得血肉橫飛。鮮血濺上吳笙額頭,他突地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黯然望着老燒刀子不可一世的背影。

刀公,你我賓主之緣盡了。

他放慢腳步,悄然拐入一處迴廊,循着七竅玲瓏心的感應,向外逃去。

廝殺的人流走馬燈般從四面八方涌過,這是人心的滾滾洪流,誰若阻擋,誰便粉身碎骨。

夢魘湖外,支狩真正向清風請教劍術,忽而抬頭,微微蹙眉。

一襲紅艷如火的倩影飛也似地奔向湖畔。

正是紅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