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一個老叟身披舊蓑衣,趿着破草鞋,蹲坐在船頭,“叭滋叭滋”地吸着一桿旱煙。

他皮膚黝黑,頭髮亂似草窩,眼角皺紋叢生,粗糙的老臉飽經風霜之色。燕擊浪縱身掠起的一剎那,他剛好滿足地吐了個煙圈,垂下煙桿,在足底敲了敲銹跡斑斑的煙鍋。

他看似平常的一敲,竟與燕擊浪的一躍奇妙契合,沒有誰快一分,慢一分,雙方連動作的弧度、節奏也完全相同,彷彿鳥雀掠向天空時投映在水上的倒影。

突然間,燕擊浪疾掠的身形一頓,停滯在半空,左拳猛地揮起,擊向前方無人處。“轟隆”巨響,一記炸雷恰好從虛無中跳出來,撞上拳頭。

這突如其來的一拳,同樣與炸雷的一跳完全契合,時間上不分先後,如同雙方事先約好一般。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炸雷被拳頭砸飛,雷光四散激濺,掀起狂亂的氣流。江上的小舟微微一晃,燕擊浪的身軀同時一震。慧遠受到波及,立刻暈了過去。

這是合道巔峰高手的互拼。老叟與燕擊浪雖無實際接觸,但兩人精神互鎖,意在身先,全憑神意禦敵。老叟感應到了燕擊浪飛掠的路線,悄然在途中埋下雷法,燕擊浪同樣察覺出暗伏的雷法,悍然出拳破除。

“空明子!”燕擊浪遙視船頭老叟,高喝一聲,響若霹靂。江面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拳頭擊中,“砰”地往下凹陷,四周掀起數丈高的驚濤駭浪,轟然卷向小舟。

利用胸腔震蕩的聲浪,燕擊浪再次拔高身形,飛速掠向遠空,毫不戀戰。

“嘩啦!”小舟被巨浪高高掀起,在半空翻滾,又隨着浪谷急跌下來,在湍流里顛簸打轉。空明子始終半蹲着,足底牢牢黏住船頭,隨着小舟上下跌宕。旱煙鍋的火光一閃一閃,不曾沾上半點水漬。

“嘻嘻,燕小子,你既然來了,就陪老頭子玩玩,幹嘛跑得像火燒屁股一樣?”空明子抬起頭來,咧嘴一笑,露出滿口污漬黃牙,牙縫裡還嵌了一點隔夜的韭菜葉子。全然瞧不出他就是名列天下十大高手榜的大晉道門第一人,太上神霄宗的掌教——太上元始通玄道德真君。

“若只有你一個,洒家陪你過幾手又有何妨?不過你一個糟老頭子,有甚麼好玩的?”燕擊浪豪笑一聲,背部猝然拱起,一彈一射,在高空瞬息划過數百丈,化作天邊渺茫的一點。

“你跑得了嗎?”隨着空明子的嬉笑聲,天空陡然一沉,整片往下墜落,彷彿水面乍降,一寸寸低下去。與此同時,附近的大地、江水向上升浮,如被一隻無形的巨掌托起,飛快迎向高空。

從數十里外看過來,天地徐徐合攏,似要壓縮成一zhāngpíng平的畫紙。雲霄、山水、江灘、古道……無不呈現出怪誕的扭曲,趨向於扁形。

小舟上的空明子和天上的燕擊浪,相隔的距離不斷拉近,恍若成為畫中之人。

“江山如畫!”燕擊浪濃眉一抖,停下身形,暗自調息運氣,不再做無謂的消耗。

江山如畫是洞真五指天的鎮派魂器,可從天地中截取一段,封攝入畫,如同硬生生挖掉一整塊空間,裝入魂器。如今方圓數十里天地盡被封入畫卷,他跑得再遠,也是枉然,依舊在這件魂器里打轉,難以脫困。

除非找到執掌魂器的主人,將之擊斃。

“既然來了,就別遮遮掩掩小家子氣了,都給洒家滾出來吧!”燕擊浪長嘯一聲,猶如滾滾怒浪,掃過四面八方。附近的景物並無異樣,白雲飄浮,碧水流淌,遠處山林高聳錯落。只是光線變得曲曲折折,層層疊疊,生出怪異的空間錯位感。

“死到臨頭,還要撒潑!”一個氣派威嚴的中年男子背負雙手,沿着荒草古道昂然走來。他頭戴金珠冕旒,銀章袞服玉帶,足下雲霞繚繞,七彩瑞氣像一條條繽紛飄帶,環繞周身飛舞,正是玉皇宮的現任宮主張洞虛。

“正因為死到臨頭,他才要撒潑啊!”天際的一朵浮雲裂開口子,宛如人臉,發出回蕩不絕的狂笑聲。浮雲忽聚忽散,時而白雲蒼狗,時而又幻成模糊的人形,卻是白雲宗的宗主白無瑕,出自蒼梧白氏。

“燕兄稍安勿躁。待你死後,吾等一定將你好生安葬。此亭名曰斷浪,臨水背山,風景絕佳,乃是最適合燕兄的埋棺之地。”斷浪亭內,浮出洞真五指天掌教——五行尊者的身影。他語聲渾厚綿長,盤膝端坐在亭中,長長的白眉一直垂到下頷,雙手一上一下,虛抱於小腹前。

三大合道高手接連出現,強橫的精神力猶如三條鎖鏈,遙遙延伸而來,交織鎖定燕擊浪,強行拘住他的身軀。

“除了糟老頭子還夠看,爾等幾個跳樑小丑,何足掛齒?”燕擊浪哈哈一笑,左手抓緊慧遠,右手拿起葫蘆,渾不在意地仰頭灌酒。他這個動作看似普通,卻如山澗曲折迂迴,靈動難辨方位,從張洞虛三人的精神力交鎖中輕巧掙脫出來。

張洞虛三人臉上同時變色。

空明子兀自坐在船頭,美滋滋地吸着旱煙,順手從蓑衣里捉出只虱子,丟進嘴裡,咀嚼了幾下。

燕擊浪眼中神光一閃,五行尊者是江山如畫之主,運轉此件魂器時,他必須身在畫內,方能人畫合一,操縱自如。當務之急是拼着負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先幹掉此人。但對方既敢現身,想必早有後着,應付自己的突襲。

若是孤注一擊,反會陷入對方陷阱。

果不其然,亭子旁的蘆葦叢里,水波輕輕蕩漾,映出一個高挑曼妙的倒影。

蘆荻青青蒼蒼,凝着霜白的露珠,麗影搖曳在晨曦的漣漣水光里,橫劍孑然而立,分不清是容顏照人,還是劍光更加明艷。

“空雨……”燕擊浪雄軀一震,目光久久停留在絕色麗人身上,柔和得像吹皺春水的風,“你……你也來了。”

“燕大哥,好久不見了。”寧空雨輕聲應道,音色宛如空山靈雨,清洌無垢,又似月夜拂琴,和光無塵。

“你也是來要我命的嗎?”燕擊浪眼神睨睥,語聲驟然一沉。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