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人力有窮時。

修士在破碎虛空之前,無論施展何種術道、武道,對清濁二氣的吸收都存在極限,難以無休止地運化天地元氣。

然而武陵陶氏與眾不同。他們的先祖陶潛曾在地夢道屢獲奇緣,一連服食過五棵太穹妖柳的樹心,並由此衍化出一門血脈神通,可以如太穹妖柳一般,源源不竭地吞吸虛空中的元氣,化為己用,號稱五柳神通。

陶氏得益於先祖血脈,五柳神通傳承至今,唯有血脈純正、天資卓越的後人方能修成這門神通。

“原兄,恕玉瑾無禮了。”陶玉瑾腳踏罡步,手掐術訣。隨着五柳虛影紮根虛空,不斷傳送充沛醇厚的清氣,藤枝囚籠“唰唰”抽出無數新芽嫩枝,急速竄長,膨脹成一座浮在河面上的巍巍碧峰。

困在巨峰深處的支狩真,儼然似一隻渺小的螻蟻,被層層包裹。

“五柳神通一出,陶玉瑾的術法便可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縱然藤枝被斬斷,也能循環復生,無窮無盡,足以將原安活活耗死。”謝玄沉聲道,換做是他,此刻也只能使出“萬變不離其宗”的神通底牌,全力一搏。

無聲的劍鳴響起,一圈劍氣波紋從巨峰深處泛起,藤枝紛紛斷裂、迸濺,依稀露出支狩真持劍的身影。

陶玉瑾不慌不忙,心意一動,虛空中的五株柳樹“沙沙”搖曳,藤條碎片開始聚合,重新綻出綠芽。

星星點點的綠色還未壯大,再次崩碎,飛揚成一蓬蓬塵霧。以支狩真為中心,劍氣波紋一圈接一圈綻出,形成重重漣漪。

陶玉瑾目露詫異之色,低呼一聲,十指猶如鮮花綻放,連連催動術訣,藤枝似千萬條巨蛇齊齊出洞,洶湧撲向劍氣漣漪。

眾人遠遠望去,藤條遮天蔽地,聲勢浩蕩驚人。然而一觸及劍氣漣漪,就像前仆後繼的海浪撞上礁石,迸濺成碧綠色的泡沫。碎片絡繹不絕地被劍氣捲入,化為劍氣漣漪的一部分,向外疊疊激蕩,將五柳神通的傳送徹底切斷。

劍氣漣漪迅速逼向陶玉瑾。

“原兄劍術高絕,玉瑾佩服。”陶玉瑾輕嘆一聲,輕盈拋出花籃,繽紛落英隨風翻飛。陶玉瑾也在這一刻掠起,綵衣飄拂,人影倏然消失在漫天花海里,似化作了其中的一朵,遠遠繞着支狩真飛旋,隨時準備覓機一擊。

劍氣漣漪卻是不管不顧,繼續向外覆蓋。無論藤枝、飛花如何千變萬化,只要碰觸劍圈,無一倖免地灰飛煙滅。

“這是一劍破萬法的氣象啊。”謝詠絮遙望持劍而立的少年,美目閃過一縷灼熱。

倏然間,一朵飛舞的海棠綻開層層花瓣,陶玉瑾從中飄出,反手拈起此花,睫毛低垂,發出一聲輕如幽煙的嘆息。

裊裊不絕的嘆息聲里,萬千藤枝枯敗,落英紛亂凋零,熱鬧的花海彷彿繁華轉眼逝去,只余冷冷清清,滿目凄涼。觀戰眾人跟着一起嘆息,不自禁地黯然神傷,有人掩面泣出聲來。

“好一個法中生情!”謝玄拍手大讚,“陶玉瑾雖然像個娘們,卻也真是了得!”

術法向來被當作護道利器,是攀登大道的工具。但也有極少數的修士認為,術法並不僅於此,更重要的是寄託了修士內心的情感。

將人生的喜怒哀樂、感懷思考融入術法,以法寄情,以情動法,便是法中生情的真義。

漫天殘紅墜落,陶玉瑾手拈海棠,遙遙遞向支狩真。嬌艷的海棠映着斜陽,以最動人的姿態緩緩枯萎,彷彿訴說著人生的短暫和無奈。

遠望海棠花,眾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接住。謝玄的手指也微微動了一下,時光無情易逝,人盡皆知,卻又忍不住伸手挽留。

“好!”高傾月輕聲喝道,陶玉瑾這拈花一送,情、法水rǔjiāo融,已顯大道妙理。原安若伸手接花,或心中生出一絲猶豫,就敗了。

眾人眼前一花,霎時,殘紅飛灰,海棠被劍氣絞碎。劍氣漣漪像無情的時光,毫不猶豫地向外擴散,直至陶玉瑾胸前,凝而不發。

陶玉瑾默然良久,幽幽長嘆:“真是無情的一劍。”

支狩真緩緩收劍:“正因此劍無情,方顯海棠動人。”

“我敗了。與原兄一戰,玉瑾受益良多。他日有暇,還請原兄來我武陵郡桃花村一游,玉瑾掃榻以待。”陶玉瑾揮手招回花籃,目光悵然如水,掠過河面上飄零的落花,“今日花落,他年人逝,為何要白白地走這一遭呢?”

他默默一禮,轉身飄然而去。

“這小子又贏了。”謝玄悻悻地抓了抓頭。

謝詠絮道:“原安還是只出了一劍,只是這一劍的劍意、劍氣循環不休,另藏奧妙。”

“下一個!”支狩真長劍一振,連敗三人,他氣血正酣,劍勢漸漸攀向高峰。

“漁陽刁德意前來領教!”

“吳江zhāng春qiáo領教小侯爺高招!”

“瀾滄溫嘉保前來一戰!”

“浣溪高曉頌……”

一時間,世家弟子蜂擁躍出,爭先恐後加入挑戰。眾人只見一道劍氣縱橫,寒光如霜,門閥子弟接liánzhàn敗,輸得乾淨利落,竟無一人是原安的一劍之敵。

全場漸漸變得鴉雀無聲,數十人落敗之後,再無門閥子弟上去應戰。眾人悄悄交換眼色,震驚有之,懷疑有之,欽佩有之,嫉恨有之……潘侍郎面沉如水,潘畢冷冷一哂,原安再狂妄,也休想進入本屆道門預錄名單,到時反而更丟臉。

伊墨深深地望了一眼支狩真,正要賞下玉璇璣,遠處驀地傳來鏗鏘的語聲:“原兄手下敗將——涼州周處,願與原兄再戰一場!”

謝玄循着話音望去,周處髮髻散亂,衣襟半敞,露出古銅色的健壯胸膛。他擠進人群,大步而來,肩扛一桿紅纓長槍,槍身穿起一頭虎身人首的屍體,血水沿路滴了一地。

“是周處這小子!”謝玄訝然道,“自從楊柳居那次之後,這小子就神神秘秘,一直見不到人影,我還以為他連蒙蔭節都不來了呢。”

“砰!”周處槍尖一甩,虎身人首的屍體凌空飛出十多丈,恰好摔在支狩真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