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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着白沫的水浪緩緩退去,玉板恰巧停在金蓮中心的花蕊上,水珠滴溜溜滾動,在午後的艷陽下閃爍着迷離的光。

中年道人緩緩放下水晶酒盞,眼中閃過一絲奇異之色。

孔君子極目遠眺,眼角的餘光在幾名少女的胸臀上流連忘返。

圖客自顧自啃着一條帶骨蜜汁炙火腿,十指蘸滿金huáng色的雪橙醬鮑汁。

謝玄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來回打量,這三人身份、來歷不明,最為可疑,十有**是他們中的一個偷偷搞鬼。堂姐雖是道門中人,但素來行事磊落,絕不會暗中攪局。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以王霸之氣出題賽詩的遊戲,似有挑釁皇權之意,更像是出於道門之手。謝玄下意識地望向謝詠絮,後者大大方方地拿起玉板,把玩了一會兒,輕贊道:“這枚蜜玉玉髓年代古老,不含一點雜質,確是世所罕見的修行物事。”說罷遞給支狩真。

支狩真接在手裡,玉板又滑又膩,彷彿抹了一層油脂。仔細瞧去,玉板表面分布着許多蜂窩狀的小孔,一旦與人的肌膚相觸,便會緩緩分泌出蜜色的髓油。這些髓油澄澈無瑕,氣味芬芳,可以直接食用,比普通蜜玉的藥效更佳。

支狩真將蜜玉遞給鄰座的孔九言,一席人輪流賞玩,最終轉到謝玄手中。他翻了個白眼,瞧也不瞧便拋到一邊,這可是個燙手山芋啊。

伊墨遙遙望着金蓮上的眾人,神色陰晴不定。曲觴流玉是他一時興起的試探,孰料真有士族子弟蠢蠢欲動,甘做道門的馬前卒。

“你們這一席倒是熱鬧,先有斗酒,後有賽詩,真是出盡本屆蒙蔭節的風頭啊。”伊墨驀地放聲長笑,拍案叫道,“既是如此,爾等各自賦詩一首,一展你們胸懷的王霸之氣,讓大家瞧瞧這塊蜜玉玉髓到底花落誰家!”

“撲通”一聲,伊墨話音剛落,謝玄應聲撲倒,鼾聲如雷,醉眼半閉半睜,嘴角流出一股股混濁的口涎,竟然“適逢其時”地醉倒了。

四下里哄堂大笑,原婉不由莞爾:“真是個聰慧機變的孩子。”

謝青峰苦笑一聲:“這小子不過有股無賴的勁頭罷了。”

原婉默然了一會兒,輕輕嘆息:“這勁頭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當年初見,她若是拋下一切,死皮賴臉地跟着那個人,跟着他一劍浪跡天涯……

“可惜了。”謝詠絮面帶憾色地看了謝玄一眼,“阿玄天性zìyóu不羈,偏又放不下家門。如此藕斷絲連,左右為難,豈能專註大道?”

“這何嘗不是他自己的道呢?”支狩真低嘆道,“人總是要有所擔負的。”

“說的也是。”謝詠絮盈盈一笑,艷光四射,“你倒是懂他。”

謝玄耷拉的眼皮輕輕一顫,心頭掠過幾許異樣。

“殿下,我先來一首!”潘安仁突然搖晃着站起身,對伊墨拱手行禮,高聲嚷道。

四周頓時一靜,無數雙目光紛紛投向潘安仁。

潘畢面色一沉:“這小畜生哪會作詩?他是被原安落了面子,心有不甘啊。”

潘侍郎低聲道:“大哥,二侄兒搶先出頭,畢竟順了道門的意。”

潘畢哼道:“就怕他又當眾出醜!”

潘侍郎目光一閃,喚了個心腹過來,耳語數句,來人領命而去。

潘安仁環顧人群,定了定神。他並非才思敏捷,而是早有腹稿。昔日他大哥遠赴地夢道之前,曾在書房賦詩一首,極為契合今日之題。此事無人知曉,他拿來一用,正好壓一壓原安的風頭。

“一騎當千無敵揚,

呼風喚雨吞八荒。

踏上雲霄星斗落,

日出足下天地煌!”

潘安仁昂首挺胸,念罷此詩,眾人紛紛叫好,潘氏子弟更是喝彩雷動。謝玄眨眨眼皮,覺得蹊蹺,潘三眼這小子何時會作詩了?

“好氣勢!好氣勢!”潘侍郎滿臉喜色,擊節大讚,“大哥,安仁這首詩腳踩日月,氣吞天下,盡顯我潘閥男兒的霸氣啊!”

潘畢輕撫美須,微微頷首。

“各位見笑了。”潘安仁向四處拱拱手,炫耀的目光掃過席上諸人,落在支狩真身上,陰陽怪氣地道,“怎麼,名震建康的白馬郎還在苦思冥想?此等豪情霸氣,沒見過世面的野小子能行嗎?”

“輪到我了。”謝詠絮舉杯一飲而盡,隨手拋開酒杯,洒然吟道,

“拔劍分海行,

山嶽覆掌輕。

酒醉橫空卧,

天下聽鼾音。”

“好!”伊墨拍案叫絕,盯着謝詠絮英氣勃勃的麗容,不由心神一盪。早聞謝氏詠絮素有詩才,果然名不虛傳。這首詩豪邁瀟洒,霸氣內斂,意境上比潘安仁那一首更堪回味。

謝詠絮此詩一出,其餘幾個貴女自知不敵,紛紛搖頭婉拒。圖客照舊埋頭吃喝,中年道人也不做聲,孔九言漲紅了臉,眾目睽睽之下,他窘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遑論賦詩?

語聲猝然響起,音調抑揚頓挫,在天地間久久回蕩:

“胯下如意寶,

擦拭節節高。

興來向天捅,

白浪淹九霄!”

一詩念畢,四周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隔了片刻,齊齊爆發出炸鍋般的狂笑聲。

“節節高,那玩意兒夠霸氣!”“連老天爺都幹了,哈哈哈!”“白浪淹九霄,這是世間第一měngnán啊!不曉得是哪位高人所作?”

一雙雙炙熱的目光在席間諸人臉上逡巡,孔君子滿臉詫異地轉過頭,望向謝玄。

眾人瞧得分明,立即大叫起來:“看,是謝大嘴作的!我就曉得,這傢伙向來是口無遮攔的!”“是他的聲音!哈哈,謝大嘴夠威風,喝醉了還要捅天!”眾人樂不可支,取笑哄鬧,有些大膽的女子情不自禁地瞄向謝玄xiàtǐ。

謝玄呆若木雞,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孔九言偷偷瞧了瞧孔君子,悄然傳音:“你這樣嫁禍於人,不太好吧?”

孔君子愴然嘆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我將這首霸氣側漏的奇作贈送於他,助其一舉成名,如此不求回報的恩德,難道還不夠好嗎?”

孔九言呆了半晌:“說的好有道理。”

“原安,你還磨蹭什麼?要是做不出詩,就爽快認輸!”潘安仁急不可耐地嚷道,“莫非你那首白馬郎是旁人捉刀,預先替你做出來的?”

世家子弟們面露疑色,紛紛交頭接耳。支狩真淡然一笑,長身而起,目光掠過兩岸黑壓壓的人頭,要將所作之詩念出。

驀地,精神世界的一角轟然一震,冥冥渺渺的巨山自他腳下升起,永無止盡地向高處攀升。

天風呼嘯卷過,俯視下方茫茫虛空,他白衣如雪,孤立在梧桐樹旁,徐徐拔出長劍。

秦淮河上,支狩真白袍飛揚,以同樣的姿勢徐徐拔出長劍。

劍光亮起,勝過了世間所有的光芒。

“宇宙生來如囚房,

吞吐幽冥困八方。

一劍劈開混沌日,

我為天地唯一光!”

滿座寂然無聲,遙望少年舉劍向天的身姿。伊墨沉默許久,輕嘆道:“氣勢無雙,此首為最。”

潘畢陰沉不語,潘侍郎悄然做了個手勢,人群中突然響起一個刺耳的聲音:“我為天地唯一光?真是大言不慚,坐井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