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頊和目光一閃:“玉真會?”
中年道士微微頷首:“我是跟著太上神霄宗的人來的。建康城門附近,暗地裡混跡了大量的天羅衛。高傾月整天守在那裡,出城的人都被嚴密監察。”
帝頊和蹙眉道:“那我暫時出不去了?你們玉真會不能和高傾月打個招呼?你們不都是人族么?”
中年道士搖搖頭:“為了你的安全,也為了巫族祖庭與玉真會的秘密結盟,你的身份需要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更何況——”他意味深長地道,“高傾月終究不是我們道門的人,不可輕信啊。”
帝頊和恍然:“人族內鬥?”
中年道士笑了笑:“哪個種族不內鬥?羽族如此,你們巫族同樣如此。這些年出生的巫族人,還不是一心想要依附羽族?也只有老一輩的巫族,才會懷念遠古時期巫族的榮光。”
帝頊和沉默許久,苦笑一聲:“鶴拾葉一直對祖庭實施分化的策略。只要我們的骨頭彎下去,羽族也會讓我們過的不錯。”
“骨頭彎下去的叫做‘牛馬’。”中年道士淡淡一哂,“我們要做人。”
“如果死去,無論是牛馬,還是人,都只會剩下一具白骨森森的屍骸,沒什么兩樣。”
“不一樣。”中年道士傲然一笑,“我們的骨頭更硬一些。”
帝頊和凝視著他,露出一絲明朗的笑容:“是,我們的骨頭更硬一些。”
兩人相視一笑,中年道士舉起雙手,不緊不慢地捏動自己的臉,漸漸地,他的面容變得和帝頊和一模一樣,身軀骨節也發出“咔嚓”的輕微聲響,不斷拔高,與帝頊和的身材拉近。“我會代替你,在白鷺書院當一段時間的雜役。不要動……”
他又伸出手,摸上帝頊和的臉,指尖輕柔捏動。一股奇異的熱力滲透帝頊和的肌膚,臉頰一點點鼓起,肌肉鬆弛下來,延伸出眼角的魚尾紋,逐漸變成中年道士的容貌……
“而你扮成我的樣子,混入太上神霄宗的隊伍。我的道號叫‘青陽子’,供職於太上神霄宗紫霄閣。這枚玉簡記載了此行所有門人的資料,你要記住,免得露出破綻。玉真會已經支會過清風道君了,他會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三天後,他將帶著你們離開建康,天羅衛沒膽子搜查太上神霄宗的人,高傾月也不會起疑心。”中年道士遞給帝頊和一方青灰色的玉簡,囑咐道。
“多謝。”帝頊和看完玉簡,隨手捏成粉末,“梟夜河怎么樣了?”
中年道士一邊摘下道冠,解掉道袍,脫去鞋襪,一邊答道:“沒有任何消息,應該被高傾月幹掉了。”
帝頊和心頭一沉,脫下雜役的粗布服,遞給中年道士,又換上對方的道袍:“如果梟夜河死了,我回去以後,很難向鶴拾葉交待。”
中年道士訝然道:“你還想回鶴拾葉那裡?”
“只有待在羽族身邊,我才能為族人做更多的事。”帝頊和深深嘆了口氣,又道,“對了,離開天荒前,我從鶴拾葉那裡收到一個消息,大燕主君慕容觀可能會正式投向羽族鷹部。”
“什么?”中年道人面色大變。
周處的視野被漫天疾射的火光遮蔽。他嘿然一聲,腳踝發力,束縛的藤蔓寸寸斷裂。緊接著身形閃動,幻化成無數道殘影,在半空騰挪轉折,飛速避開一個個襲來的火球。
即便是臺下觀戰的眾人,也瞧不清哪一個才是周處的真身,哪一個才是虛影。
這是周處從地宮秘境獲得的虛實變幻神通。
只是和那些從地宮生還的古人一樣,周處等人也各自生出了怪症。比如周處開始喜歡摳臭腳丫子,再放到鼻子下聞一聞。每當看到別人的體癬、膿痂,就口水直流,恨不得揭下來吃了。
謝玄則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袒露。人越多,他越興奮。他也曉得此舉太過荒唐,平日裡只好苦苦壓抑,度日如年。
眼下學子云集,他心癢難搔,不得不剋制脫衣的衝動,施法愈發迅猛。火球層層疊疊,密如急雨,覆蓋整座武道臺,也不管哪個才是周處的真身。
一道周處的殘影倏而出現在謝玄身後,碩大的斬馬刀變得輕巧無聲,猶如飄忽幽靈,悄然襲向謝玄背心。
謝玄恍若未覺,直到斬馬刀逼近身軀不及一寸,突然輕笑一聲,一條水龍從背後憑空生出,轟然撲上,一口咬向斬馬刀,同時地上突出數百根巖刺,厲嘯著齊齊射向周處。
水龍撲上,巖刺射中,周處的身影隨之碎裂,赫然只是個幻影。而謝玄正前方的一道周處殘影陡然清晰,化虛為實。周處暴喝一聲前撲,斬馬刀凌厲劈下,又快又狠,筆直的軌跡沒有絲毫花巧!
“砰”的一聲,謝玄來不及反應,身軀迎刃而斷,“啪嗒啪嗒”掉落在地,竟然只是一堆斷裂的藤蔓。而半空中的水龍張大巨口,吐出謝玄身影,他雙手結訣,無數根閃耀的金針噴薄而出,居高臨下地罩向周處。
這一連串變化瞧得眾人眼花繚亂,雙方身影虛實轉換,忽假忽真,將誘敵之道發揮得淋漓盡致。尋常人上去,怕是連對手的影子都摸不著,何談勝機?
雙方你來我往,針鋒相對,足足纏鬥了半個多時辰。直到周處精疲力竭,才不甘地一甩斬馬刀,主動認負。
謝玄同樣累得氣喘吁吁,紫府內的清氣急速消耗。他正待下場,一個瘦小的身影猝然竄上臺來,雙手一拱,道:“廖衝前來領教。”
謝玄遲疑了一下,按照規則,他本可以歇息一炷香的時間。但眾目睽睽之下,他脫衣露體的慾望越發煎熬難忍,只想速戰速決。
何況在他眼裡,一個剛入書院的平民小子不堪一擊,幾息便能打發。而廖衝在自己氣竭時挑戰,分明存心不良,這等卑劣之徒必須給他一個教訓。
“動手吧!”謝玄冷笑一聲,身形倏地後退,與對方拉開距離,緊接著雙手掐訣,一連串五行術法猶如狂風暴雨,洶湧撲向廖衝。
剎那間,護罩微微搖晃,破空的氣浪發出駭人的驚嘯聲,武道臺被鋪天蓋地的五彩光芒遮蔽。謝玄一上手,便是全力猛攻,要以泰山壓頂之勢,將對手瞬間沖垮!
“玄哥兒這傢伙,真不夠意思!”周處把牙咬得癢癢的,適才謝玄與他對戰,居然還沒有施展全力。
廖衝握拳而立,背部微弓,沉靜凝視著漫天撲來的五色光焰,呼吸平穩綿長,不曾有一絲驚嚇的紊亂。
他的心神不斷向外擴散,與鳴叫的蟲海相連……相比無邊無際的蟲海,五色光焰不過是小小的孤島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