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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陳盈收拾東西,從汪屹的房間角落裡撿拾自己的物品。他在廚房裡看着說明書做吐司,盡量不把麵包烤糊。他們對坐着吃完早飯,他陪她一起坐車去火車站。

“你不用送我。到了漢堡我會乘船回去。”她說。

“聖誕節打算去哪裡過?”他隔着窗戶問,“羅馬怎麼樣?”

“還沒定。不過我想在回國前去趟奧斯陸。”

他的回答被發車的鈴聲掩蓋了。列車像來時那樣離開車站,衝進風雪之中。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窗口。柏林城尚未蘇醒,列車兩側蓋着白雪的屋頂都反射着銀藍色的光,電視塔在清晨的微光中灼灼生輝。經過萊茵河時她看到河水中若隱若現地漂浮着小塊浮冰,樹枝上掛着厚厚的雪,廣場上的銅像頭頂也變得一片潔白。她在越來越猛烈的風雪中返回自己的世界。

北歐的生活再次在她腦海中浮現。離開兩周後,她開始思念那些布滿銅綠的尖屋頂和溫馨的林間小屋,連臨近居住地附近的馬場也想去問候一下。她記得有次回家路上下着雨,那些駿馬站在圍欄邊的棚子下,探頭向路過的公交車嘶鳴。

哥本哈根的城市面積只有柏林的十分之一,倫敦的二十分之一。在她心目中這是多麼美好的生活,不用擔心大城市擁擠的人潮壓力,隨處都能實現返璞歸真。她不喜歡都市的高樓大廈,它們到夜裡就變成發出刺眼光芒的玻璃盒子,白天又像巨大的二氧化碳排放器。她在中國時走在這樣的樓下,總感覺被擠壓得無法呼吸。是快速的行進節奏?奢華的成本?還是變幻莫測的周遭面孔?她說不上來,唯覺得快速逃離才能維持住生命。在現代各種通訊設備和網絡的裹挾下,各種消息不脛而走,她總有一種不平衡感,走在路上都能被周圍過度充斥的信息壓垮。

她上網查看郵件,得知室友吳雲與男友已經分手,吳雲痛苦得什麼也干不下去,幾乎耽誤了所有科目的期中考試。孫瑋正沒日沒夜的安慰她,給她買飯、陪她上課,怕她在獨自獃著時做出什麼傻事。陳盈也知道吳雲非常喜歡這個男生,曾花了許多心思給他準備生日禮物。她把他的課表和作息安排貼在床頭,每個學期都是如此。周末吳雲還經常趁舍監不注意時溜進男生宿舍樓,就為了給他洗一周換下來的臟衣服。陳盈曾說吳雲大可不必如此。這反倒引起吳雲極大的憤怒,連續兩周都沒和陳盈說上一句話。陳盈能想象出她現在的樣子,滿臉是淚地倒在床上,不願意更換早已沾濕的枕巾。

連孫瑋那樣熱心幫忙的人都開始寫信抱怨,陳盈清楚知道事情發展到了什麼地步。她知道吳雲甚至會跪下來哀求,只要那個男生能回心轉意。可是,這樣做真的值得嗎?這樣失衡的愛情即便挽回了又能走到最後嗎?陳盈沒有把握。她不願意相信和何思談談能有什麼效果,畢竟整個事情是因為他選擇了其他女生,拋棄了相處兩年多的吳雲。在情感中理智到底能起多大作用,陳盈無從知曉。但她還是給吳雲去信,鼓勵她堅強起來。

陳盈打開放在手邊的背包,裡面裝滿汪屹給她帶的零食。然而她似乎看到秦宏滿臉痛苦地看着自己,她甚至能看到他的心靈正在一片片裂開。她在幹什麼?為什麼包里會有這些東西?她覺得自己是一個罪人,在這片充滿神靈的國度里逃不掉了,他們全都看着她,對她犯下的錯誤心知肚明。

“我該怎麼辦?”她看着自己映在車窗上的臉,“我不應該再見汪屹了——無論是在歐洲還是在中國,都不能了。”

她不像那些新聞里說的,相信藏起一片樹葉只需躲入森林。她以為森林是狡猾的,因為太過熟識,反而能在第一時間看出任意一片樹葉的不同。在相似葉片的比較中這種差異會被放大,然後成為整個樹林幾天內排遣寂寞的談資。她喜歡飄到那些沒人的地方,不諳世事反而成為一種寬容,那裡對於本該譴責的事往往都漠不關心。

她想起那個傷害吳雲的女孩,至今連她來自那個省份都不知道,因而無法應和孫瑋的口誅筆伐。她研究孫瑋發過來的話,那些看上去是何思為了保護新女友說過的話。她在想那個女孩是否知道男友曾經為了自己傷害過他當時的女友。那位新女友會自豪么?還是會像陳盈一樣替受傷的吳雲感到難過?陳盈的腦子裡更多地響起何思的話:

“這個女孩離開我是不能活下去的,而吳雲比較堅強,我想她能撐過去。”

陳盈開始思索有關堅強的量化程度以及關於容忍的界限。據孫瑋的說法早看出何思最近哪裡不對,但是吳雲又不肯挑明。在二十齣頭的年齡,想要將心理變化隱藏得渾然不覺大概還是比較困難的,有些人也許到了暮年依然無法做到。這些事情最初可能並沒有預謀,但是發生之後又經過一系列的思想鬥爭將它發酵成回不了頭的,當事人自己也覺得必須做出些驚天動地的事來表白不可。最後的犧牲不可避免,但無論怎樣都不會是何思受損。對他而言,這真是筆里外不吃虧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