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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前些日子連着四五日的陰雨,這一日驟然放晴,那太陽的金芒便是如同洗過一般,直直穿透層雲直射向大地,抬頭望去,明晃晃的讓人睜不開眼。

此刻成北王府的主院內極為熱鬧,成北王妃柏氏坐在正中,精神頭極好,世子夫人閔氏和郡王妃石氏,以及各房的媳婦們都陪在身旁,穿戴的極為整齊。

而一個身穿紅色齊腰襦裙的少女眉目如畫,一雙眸子生動如掠影而過的飛鴻,眼尾揚着驕傲的笑,此刻陪坐在柏氏身邊,時不時地說些什麼,逗得柏氏眸中是掩不住的笑意。

就在這時,一個打扮極好的丫頭走了進來,掩不住的笑意道:“王妃,奉國公夫人和世子來拜訪您了。”

等了半天,人可算是來了。

聞言的少女眸中掩不住地躍過光芒,臉頰不由微微一紅,嘴角羞赧的笑意已是將她的心思顯露無疑。

柏氏將這一幕落入眼中,眸中划過一絲寵溺的笑意。

女兒家大了,這心是綁不住了。

“快請進來。”

柏氏一發話,丫頭忙下去請了,出於禮貌,當盛裝打扮的奉國公夫人蔡氏與薛原走進來時,閔氏,石氏便帶着妯娌們起身相迎。

眾人之間,少不了行禮點頜。

而柏氏自始至終卻是無聲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溫文爾雅,容貌出挑,看起來也是穩沉體貼的,是個不錯的好孩子。

因着“京陵公子”的美名在外,再加之自個兒最寵的外孫女兒極為喜歡,愛屋及烏下,老王妃此刻見那薛原,是越看越喜歡。

將自個兒捧在手上呵護了一輩子的明珠許給旁人,心下多少是有些難受的。

可若是許給這樣的好男兒,便是讓她入土也能安心了。

活了這大半輩子,能圖個什麼?

還不是圖個兒孫平安,幸福。

當薛原恭敬地上前,拱手給自己作揖行禮時,老王妃眼角的笑紋都更深了幾分,抬起手來連連道:“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一旁的儲怡寧見外祖母這般喜歡薛原,心下也更高興了幾分,隨即也恭恭敬敬給那奉國公夫人蔡氏行了禮,那蔡氏自然是笑着應了。

寒暄了片刻,那柏氏看了眼長媳閔氏,閔氏當即會意地抿唇笑道:“瞧瞧,這一大屋子的大人,倒把兩個孩子拘着了。”

說著,閔氏看向儲怡寧含笑道:“寧姐兒,去請薛世子在咱們府里的園子逛逛,咱們成北王府旁的不說,那一池睡蓮在這盛夏可是咱們京城一絕了。”

今日兩家原本就是當著柏氏進一步定下親事的,自然明白閔氏的意思,因而蔡氏給薛原使了個眼色。

薛原心下雖厭惡,但終究沒顯在臉上,只恭敬地再向眾人行了禮,這才隨着歡欣的少女走了出去。

眼看着兩個孩子出去了,屋裡的大人們眼神一交匯,隨即會心一笑,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了。

成北王府佔地極廣,那園子自然也建的闊氣,且多以水相連,更像是江南園林的風格。

只見園中山水相疊,廳榭樓台,游廊之下,藤蘿掩映,沉如水玻璃鏡一樣的湖面上浮着或粉,或白,或藍,或黃的睡蓮。時而一隻蜻蜓點水而來,輕盈地停在睡蓮之上,隨即翩然而去,點起一波漣漪。

一溫然,一耀眼的兩個身影一前一後的行在花影竹林之間。

行在前面的紅裙少女掩住羞赧,縴手絞着帕子,指着一處處景含笑的說著。

“那裡是玉蘭榭,那兒建在水波之上,裡面的玉蘭是外祖母最喜歡的,那兒是芙蓉塢……”

眼前的少女不停地說著,聲音婉轉如鶯,含羞之間倒是平添了幾分嬌媚。

然而此刻落在薛原眼裡,卻是頗為嫌惡。

從小便認識的他如何不知道眼前的少女是什麼模樣。

小小年紀卻是張揚跋扈,動輒不如意便是對人呵斥鞭打,行事囂張狠辣,有幾個閨閣少女能像眼前少女這般,日日鞭子不離身,那厲害的威名都已名揚京城了。

偏生他卻還要娶這樣的女子!

“原哥哥?”

少女好聽的聲音打斷了薛原的思緒,抬起頭來,正對上儲怡寧問詢的目光。

薛原壓住心內的不喜,環顧了四周,勉強道:“成北王府的景果然是京城一絕。”

少女聞言笑靨如花,就像是一夜綻放的桃花,看起來更生動活潑了幾分。

“原哥哥,咱們去那看看吧。”

少女笑着上前,親切的拉上薛原的衣袖,臉頰一紅,便要朝遠處的花榭去。

“儲三妹妹——”

少年淡然出聲,隨即那衣袖從儲怡寧手中划過,輕輕巧巧的落了出去。儲怡寧笑臉一僵,抬眸間恰好看到少年眸中那一閃而過的厭倦。

“男女授受不親,便是表親,堂親之間也這般,更何況你我並非這般關係,還望儲三妹妹明白。”

儲怡寧聞言,笑意更僵滯了幾分,那扯袖子的手還獃獃懸在空中,忘記收了回來。

周圍寂靜一片,少女漸漸垂下眸子,但過了一瞬,再抬起頭來,終究強撐着笑意道:“原哥哥,我們今日不就是要商議定親——”

“儲三妹妹。”

薛原驟然出聲,轉過頭來,目光灼灼的定在眼前的少女臉上,隨即冷淡道:“只要一日未行明媒正娶的婚嫁之禮,你我都應守着男女大防,否則只會有損你我的名聲,儲三妹妹難道不明白這一點。”

少年話語堅定有力,竟像是一塊沉石,將她的心捆綁着拉入水底,冷到窒息。

少女的手垂了下來,落在兩旁,緊緊攥了又松,鬆了又攥,過了許久,久到薛原已是不耐,欲轉身而去時,少女卻是和緩如初,看着自己道:“阿寧知道了,原哥哥,我們去那邊花榭吧。”

薛原眉頭幾不可覺的一皺,他不明白,為何眼前的儲三一定要痴纏着他?正是因為他的痴纏,才叫他非他不能娶。

少年緊抿了嘴唇,隨即道:“我有些倦了,先回去了,儲三妹妹若是想去花榭,便叫丫頭們陪你去吧,告辭。”

話音落盡,少年拱手一揖,便轉身撩袍而去。

儲怡寧靜靜地站在原地,兩手緊攥的漸漸顫抖,眼眶雖紅,可眸中卻是帶着不服輸的委屈,難過。

“原哥哥!”

少女的聲音驟然從身後響起,叫薛原不得不頓下步子,卻是始終不肯轉身。

少女立在身後,語中帶着哽咽,更含着一絲悲涼。

“為何你對所有的女子都能溫和以待,哪怕是對着顧四那個淺薄無禮的丫頭,卻獨獨對我,一定要這般冷淡,永遠要這樣拒我於千里之外?我到底要如何,你才能喜歡我?”

聽到顧四兩個字,薛原本能的皺眉,腦海中隨即想起那個讓他吃了一虧的冷傲少女。

薛原緊緊握拳,原本的他是想要坐實與那顧家大姑娘的親事,以着顧硯齡背後的祖父家和外祖父家,必然不肯讓其為妾,如此薛家率先與顧家結了親,儲家和成北王府又怎會肯讓儲怡寧再嫁過來。

既然都是娶,娶了顧家長姑娘,自然比娶了儲怡寧的好。

但是未想到,他竟掉進了旁人的圈套里,回府後更反被父親訓斥。

想到這裡,薛原更是心下煩悶,神情也少了平日里的溫和,多了一分不耐,隨即微微側首,瞥了眼身後的少女,幾乎是下意識的氣儲怡寧,嘴角勾起一絲玩味道:“我一直將你視為妹妹,並未有過他意,若你一定要這般逼問,我便實言相告,薛原喜歡溫柔端莊的女子,儲三妹妹張揚有餘,溫柔不足,要說薛原所見女子中,溫柔端莊的莫過於定國公府的長姑娘了。”

話音落盡,身後的少女身子猛地一僵,臉色更是變得難看,薛原自然是將這一幕收入眼中,唇角滿意地一揚,隨即不徐不疾道:“薛原告辭。”

一陣風裹挾着烘烤的熱意襲來,垂柳微微拂過,眼前早已無人,儲怡寧卻仍舊定定站在那。

這一刻她才明白,什麼叫惡語傷人六月寒。

原來,在他眼中自己只是個張揚跋扈的妹妹。

原來,他從未喜歡過自己,或者說,甚至是討厭。

原來,他喜歡的另有其人!

顧家長姑娘——

儲怡寧美目一擰,隨即眸中閃過一絲寒意。

原來是她!

她竟小看了她們顧家的姑娘,小小年紀,竟個個都是勾人的妖精。

上一次放走了一個顧四。

這一次,這個顧長姑娘她絕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