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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孫殿下。”

少女清冷而柔和的聲音像是一縷輕煙落在夜幕中,淡淡飄散,不留絲毫的痕迹。

蕭譯看着眼前的少女,端莊有禮,微微欠着身,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淡然。

好似,方才的那一幕都是幻覺。

他覺得,眼前這個少女身上,有着越來越多的謎團,像是迷霧一樣繚繞着,明明兩個人只有咫尺的距離,可伸出手去,卻又是隔在天邊。

讓人永遠看不清。

卻又想想盡一切辦法去撥開那些雲霧,看看後面,到底有着什麼。

“請起。”

話音一落,少女也不多想,大方的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裙子。

一切,都好像未發生過。

“夜色已深,顧姑娘為何未睡。”

少年的聲音淡淡響在耳畔,顧硯齡抬起頭,恰好對上蕭譯問詢的眸子,隨即微微低下頜,語氣輕緩,頗為順從,說出的話,卻是叫蕭譯無奈。

“這麼晚,太孫殿下為何還這般安靜的賞月看景?”

蕭譯聞言唇角不由一勾。

這分明是在說他站在後面,卻一言不發,不出聲罷了。

可他性格如此,難道也要怪他?

小小年紀,嘴上倒是不肯服輸。

原來,端莊溫順的她也有這般帶刺的時候。

“方才看了會書,卻是睡不着,見外面月色好,便出來走走——”

說到這兒,蕭譯停頓了一下,隨即挑眉看向顧硯齡。

“恰巧見到顧姑娘在這兒沉思,不便打擾,便未出聲,未想到還是驚擾了。”

少女聞言眸子微動,隨即歸於淡然道:“太孫殿下言重了。”

話雖是這樣說,顧硯齡到底是有些脾氣的,不由暗自忖度着少年方才的話。

不知道這半夜裡是看了什麼好書,竟能看的夜不能寐了。

見眼前的少女沒了話,蕭譯自然猜不出顧硯齡此刻的想法,頓了頓,隨即腳步輕然的從夜色中走了出來。

當走到顧硯齡並排處,蕭譯停下了腳步,也未看身旁的人,只凝望着平靜的河面。

突然——

微微側首,唇角微挑。

“你好像,還未回我的話?”

顧硯齡微微一頓,抬起頭看到了少年如玉的側顏在月下隱隱泛着瓷白的光芒,而船頭昏黃的光暈又為他度了一層暖人的明輝。少了幾分冷淡,多了幾分暖意。

“不過因為做了一個夢,便醒了。”

聞言的蕭譯微微一動,看到少女平淡如水的模樣,唇角微微浮起,隨即收回了目光,卻是陡轉話題。

“今日與顧大人對弈,方知顧大人棋藝精湛。”

聽到這沒來頭的一句,顧硯齡微微蹙眉,不知回什麼。

而下一刻,面前的身影微微一側,卻是再一次出聲。

“顧大人今日還說,顧姑娘的棋藝猶在他之上。”

話說到這兒,顧硯齡漸漸明白了,而蕭譯也隨着道出了最後的話。

“不知能否邀顧姑娘對弈切磋一番。”

話音落盡,四周再一次陷入了寧靜,顧硯齡隱隱覺得,這句話有些似曾相識。

只不過,同樣的地方,不同的景,不同的人罷了。

但她的回答,卻是相同的。

只見少女微微抬頜,此刻在月光下顯得分外恬靜,微微一欠身,唇角微微浮起柔和的笑意,語氣輕而緩慢。

“父親不過是笑言,太孫殿下莫要當真。”

說著,少女已輕然起身。

“如今夜色越發晚了,對弈極費工夫,只怕會擾了太孫殿下休息,於殿下貴體安康不益,硯齡還是——”

“我不困。”

顧硯齡話還未說完,少年趣然而乾脆的聲音卻是陡然落在耳畔,叫她一楞,竟是沒了後話。

當顧硯齡深吸了一口氣,整理出極好的姿態欲再說時,身旁的蕭譯卻是突然道:“恰好你方才也說睡不着,閑敲棋子,也能打發時間,待困了再睡,倒也不耽誤什麼。”

顧硯齡嘴角的笑意徹底僵滯了,抬起頭來,眼前的少年神色淡定,眸光平靜的看着自己,微微挑眉,讓人不由覺得他好像說的極有道理般。

沒想到,她一個幾十歲的人,竟還說不過他了。

“莫非,顧姑娘是對自己的棋藝不自信,還是,將我的棋藝看的太高了。”

高到,望而生畏了。

蕭譯的話未說盡,可顧硯齡自然是聽出了言下之意。

當即那股子被自己強壓住的爭強之心躥了起來。

她今日若不好好在棋盤上削削他的銳氣,都對不起她這麼多年的棋齡了。

果然,話音一落,蕭譯未多等,便聽到了少女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聲音。

“太孫殿下,請吧。”

當顧硯齡抬起頭時,正好瞥到蕭譯眸中剛剛收回的笑意。

為什麼她隱隱的覺得,自己上了當?

當這個念頭划過腦海時,眼前的少年已然負手而去,顧硯齡也不再多想,緊接着跟了上去。

到了船中的會客廳,值夜的丫頭小心奉了茶上來,顧硯齡已與蕭譯對坐窗下,月色恰好清幽的落在棋盤之上。

“顧姑娘先請。”

見眼前的蕭譯如此開口,顧硯齡也不多作推辭,從棋盒中拾起一黑子,夾在食指與中指間,輕輕落了下去。

看到眼前少女漸漸嚴謹的模樣,蕭譯也收起了嘴角的笑意,認真的落了一子下去。

……

若說一開始,顧硯齡猶還想着如何才能讓蕭譯既能輸棋,又能輸的好看的話。

那麼現在,顧硯齡的心裡卻是死死的定住了一個目標,那便是贏了。

看到眼前星羅密布的棋子,顧硯齡眉間越蹙越緊,夾住棋子的手指微微屈着,指關節微微碰觸在下頜上,摩挲了許久,卻是遲遲不敢落下。

未想到,她竟然輕敵了。

她更沒想到,以她的棋藝,竟是要輸給眼前這個太孫了。

顧硯齡簡直覺得不可置信。

要知道,在前世里能讓她絞盡腦汁對弈,卻仍有輸局的,也只有堪比“國手”的謝昀了。

可那時候,謝昀也已是不惑之年。

而眼前這個,卻是十三四歲的少年。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當看到眼前的少女越發不復從容,顯示出幾分糾結與抉擇時,蕭譯唇角不由含着淡淡的笑意。

琢磨許久,躊躇之間顧硯齡終究咬着牙落下了一子。

然而緊接着,一隻修長好看的手夾着一枚白子卻是“啪”的落下,速度快的,竟是不假思索。

而當顧硯齡反應過來時,卻是已成定局。

原來,她躊躇許久,其實不管這一子落在哪,都是註定了敗局。

“承讓了。”

蕭譯淡然出聲,顧硯齡卻是覺得體內壓抑許久的那種不服輸的心又起來了。

那種感覺不是挫敗,相反是激動,是興奮。

自前世謝昀走了,她獨自對弈了十幾年,已經是許久,未有棋逢對手了。

當少女再抬起頭來時,蕭譯卻是微微一愣。

原來,少女臉上竟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眸中竟隱隱閃爍着光芒,隨即啟唇堅定道:“這一局,還是請太孫殿下先走吧。”

蕭譯自然點了點頜,只見少女已然低頭將黑白的棋子迅速拾回盒中。

當他落下一子後,眼前的少女頓時拿出了比方才嚴肅十倍的態度來。

蕭譯隱隱覺得,今夜只怕是個不眠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