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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京陵的前一日剛落下了一場傾盆大雨,因而,這第二日天空尤其的藍,到了正午時,那日頭正當頭照着,讓此刻侍立在致遠齋外的僕從不由拿袖子擦了擦額際的汗,隨即終究忍不住,便將手往袖子里一縮,拿那小半截兒袖子口扇着微弱幾乎不易察覺的風,嘴裡不由埋怨着。

“這天兒就跟被昨兒那雨洗過的一樣,站在這兒大半晌了,愣是連一絲風都沒有,再這樣下去,當真是要了人的命了。”

一旁的人聞言也是惱火,側首正欲搭話,誰知眼角一斜旁邊,卻當即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堵了回去,默默地垂回了頭,默然不語。

“也不看看是什麼地兒,這兒是你能抱怨的地方?”

那說話的人正奇怪怎麼身旁與他一起當值的不回他話,卻陡然聽到身後響起的嚴厲斥責聲,不由肩膀一縮,隨即轉過身子來,頓時換了掩飾不住的賠笑臉,小心翼翼地解釋起來。

“小的哪敢抱怨,小的只是擔心這天兒太熱,讓您受不住,小的來給您扇扇。”

說著那僕從便滿臉諂媚的拿右手那小截兒的袖子給沉着臉的德貴扇着風,隨即又小心翼翼道:“您看,這風可還好?要不,小的再扇大些?”

德貴原本就畏熱的很,方才又在裡屋站着伺候顧敬昭一個時辰,出門聽到屋外伺候的人在那兒嘀嘀咕咕抱怨,已是禁不住的躁意,他還沒抱怨呢,一個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不過,這會子見下面的人在他面前也算孝敬,眼角的慍怒略微平緩了些,但還是斜了眼那兩人輕斥道:“日後都小心着嘴,連當值伺候主子的時候都沒規矩了,下一次再犯,就都去後房給我享清閑去吧。”

那兩人聞言脖子一縮,當即連連賠笑道:“是是是,不敢不敢,再不敢了。”

那後房是什麼地方,去了倒是不用當值站在門外伺候人,可日日都乾的是砍柴燒火這些個粗活兒,連那些個三四等的小丫頭都能瞧不起那後房的人,他們要是去了哪裡還有機會娶上媳婦兒?沒了媳婦兒,那不是要他們的命?

見眼前兩個人這般孫子的模樣,德貴也懶得再去收拾他們,外面這烘烘的熱意又烤了上來,不由眉頭一蹙,收回斜過去的眼便想掀簾進屋去。

誰知剛要轉身,眼尖的他卻是見一個打扮尋常,身姿卻頗為窈窕的女子正行在廊下,緩緩走來。

德貴眼中一亮,隨即剜了眼身旁的兩人低聲道:“沒眼力的,沒見畫闌姑娘奉二太太的命給老爺送去暑湯來了,還不快去搭把手。”

那兩人轉頭看到漸行漸近的嬌美人,當即轉頭嘿嘿笑道“是是,還是您眼神好,咱們這就去。”

話一說完,那兩僕從轉身便去。

然而在德貴看不到的地方,那兩人默然一對視,隨即不屑的撇了撇嘴。

得了吧,送什麼去暑湯,送湯還有送到床上去的,聽說書的說了這麼多年的書,還沒聽過這個理的。

要是真有這樣的好事,那這樣的湯他們還真想嘗嘗味兒。

說白了,不就是送人來了,說的還冠冕堂皇的。

那二人雖這樣想,但事情卻還是麻利要搶着去乾的,急急忙忙湊上前去了,一個比一個諂媚的陪着笑臉。

“哎喲,瞧瞧這麼熱的天,畫闌姑娘還來送湯,快叫咱們來,姑娘歇歇。”

說著一人忙搶了畫闌手中提着的一個攢食盒子,另一個見沒搶着功,只得笑嘿嘿道:“姑娘這一路辛苦了,我給您扇扇風吧。”

說著話,那人便要拿袖子給畫闌扇風。

那畫闌是什麼人?那是俞氏最得意的大丫頭,容貌和琉璃院的醅碧,絳朱一樣,在府里都是拔尖兒的,也就死了的落葵能略勝一籌,因而畫闌向來自持身份,哪裡願意跟這些屋外伺候的小子打交道,當即眉頭微不可聞的一皺,但也就一瞬間,就又和氣的笑着制止了那人的動作。

“咱們伺候主子都是應該的,哪裡談的上辛苦,扇風就不必了,一會子叫人瞧了,還以為我仗着太太的面子在你們面前拿喬了。”

話說著,畫闌腳上走的快了些,將那兩人扔到了後面,眼角這才劃露出一絲不屑。

“方才老爺還說今兒這暑熱重,姑娘您這湯就送來了,可是及時了。”

方才那一幕,自然被精明老成的德貴收進了眼裡,當他也只當未看到罷了。

眼看着顧敬昭倚重的德貴與自己說話這般伏低,畫闌心下那股子不甘人後的驕矜感得到了滿足,因而說話間也高興了許多。

“都是太太想的周到。”

德貴連連說是,隨即笑着道:“畫闌姑娘屋裡請。”

畫闌抿唇一笑,隨即頷首便身子窈窕的朝裡屋走,德貴更是親自給畫闌打起湘妃竹簾來。

當畫闌與德貴先後進了裡屋,屋外那兩小子不由再一次撇了撇嘴。

真不知道是太太想的周到,還是那畫闌的心思周到。

有這麼個美嬌人親自送上門來,便是再熱,老爺那火氣今兒也該好好瀉一把了。

不得不說,當主子的跟他們這些做小子的,那命就是不一樣。

他們這好歹也是正值年華,連個俏媳婦兒的影都還看不見,瞧瞧他們老爺,屋裡那端莊大方,出身名門的正妻正熬着暑夏替他坐着胎,屋外,還能有這樣個妙齡美人兒滿足他不能同房之苦。

下輩子啊,便是坐在閻王老爺的府衙門前哭臉,他們也要求個好出身來。

畢竟這樣的齊人之福,哪個男人不想要?

兩個人正這樣顧自幻想着,他們便陡然聽到了身後輕微的掀簾聲,拿眼角微微一瞥,果然德貴從裡屋走了出來,隨即斜了他們一眼低聲吐出兩個字。

“關門。”

他們二人聞言忙應了,急忙轉身將門悄悄的掩上,再掩門的那一刻,他們恍然聞到一股女兒家的香粉味兒。當即神魂顛倒,骨頭差點兒沒給軟了。

這樣懂風情的畫闌,他們還真是沒見過。

別說,要是能跟這樣的佳人兒宿上一夜,便是叫他立即死了也成。

畢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

總比做個形單影隻的孤獨鬼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