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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五日這天一早,顧硯齡便被叫起了身,與上一次進宮不同,顧硯齡先由醅碧和絳朱伺候着沐浴,換上了謝氏準備的一套湖色折枝花蝶紋妝花裙子。

再由繪夫人挽了少女的元寶髻,戴上了與衣裙同色系的一整套點翠鑲料珠海棠蝶紋的頭面,輕傅了一層濃重而雅的粉,原本穩沉的少女更添了幾分端莊,可那眉間的一點鵝黃卻又隱隱跳躍着少女的活潑。

繪夫人一雙保養得宜的手覆在少女肩上,微微傾身,透過玻璃水鏡子,滿意地看着少女完美的妝容。

在宮中伺候過許太妃多年的繪夫人很清楚,如今宮裡的貴主們,尤其是元皇后,太子妃這般貴重的身份,更欣賞怎樣的少女妝容。

美而不艷,庄而不呆,眼前少女的妝容,便可以說是恰到好處。

當顧硯齡由醅碧伺候着去了寧德院,除了俞氏和秦氏,該來的也都來了,謝氏坐在那很沉靜,雖未說話,可所有囑咐與關心都擱在了一雙眸子里,無需多說,顧硯齡自是明白的。

傅老太太也不敢多耽擱,只着重說了幾句,顧硯齡便抿首欠身,隨即轉身朝外走去,轉身的一瞬間,顧硯齡恰好對上顧硯錦一雙極好看的眸子,眸中似乎含着溫柔的春水,此刻正抿着大方的笑看着她。

不知道的,只怕真的以為此刻的顧硯錦是有多為她高興,自豪吧。

顧硯齡心下哂笑,可一雙沉靜如水的眸子卻是如化開暖意一般,生動地對顧硯錦回之一笑,這一笑真誠的竟是連顧硯錦都怔楞了片刻。

而當她手中一緊回過神時,顧硯齡早已跨過門檻,走了出去。

到底是進了深秋,雖然有暖暖的日頭懸着,可那浸入衣料的冷意還是禁不住叫人起了雞皮疙瘩來。

當顧硯齡扶着醅碧的手上車時,一陣風輕輕吹過,叫她不由緊了緊品月色繪花草蟲紋的斗篷帶子,這才傾身走了進去。

車簾落下,暖爐的熱意和着暖香襲來,顧硯齡不由心神一松,輕輕靠在車壁上,醅碧這時也打了簾走了進來,剛剛坐定,車馬便緩緩而起……

醅碧念着自家姑娘起得早,又折騰了一兩個時辰,估摸着也累了,便想勸着顧硯齡靠着軟枕歇息片刻。

顧硯齡卻是擺了擺手,只微微靠着闔目。

此次進宮意義重大,無論是穿着裝扮,還是舉止行為都容不得一絲馬虎,今日的髮髻原本就比平日里莊重了些,若是靠躺着將髮髻睡散幾分,難免叫人覺得輕挑無禮。因念着這些,顧硯齡此刻便是靠着車壁閉目養神,都極為小心。

約莫沒有過多久,馬車陡然緩緩停下來,原本閉目的顧硯齡漸漸睜開眼,醅碧素手挑簾,卻見馬車停在了玄武門門口。

醅碧微微詫異,隨即車外便響起了一個沉穩的女子聲音。

“奴婢蘭溪奉太子妃命,在此迎定國公府大姑娘。”

顧硯齡微一怔,她竟未想到,太子妃竟會親自派人來接她,隨即將眸色的詫異覆下,無聲地看了眼身旁的醅碧,醅碧當即會意地挑簾下了馬車,顧硯齡這才傾身,剛要伸出去扶着醅碧的手,一個鮮嫩如玉的手卻穩穩接住了她,顧硯齡抬眸看過去,正對上蘭溪柔和恭謹的笑眸。

顧硯齡當即含笑抿首,端莊而又不失低調的道了一句:“勞煩蘭溪姑娘了。”

蘭溪眸中微微變化,但也只一瞬,抬起頭時,一如既往的恭謹笑道:“顧大姑娘抬舉奴婢了。”

顧硯齡未說話,只禮貌地點頜,下一刻便捻裙大方的走了下來,隨即輕而自然的撫平裙角,極為穩重的站在那,唇角總帶着幾分恰如其分的笑意,眸中卻是沉靜如水。

蘭溪暗自打量了幾分,隨之化為好看的笑容,眼前的少女的確是不負謝家女兒的盛名,想來此次應會得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喜歡。

如此,日後便是貴不可言了。

蘭溪暗中琢磨之時,卻不知顧硯齡也正在不易察覺的打量她。

若未記錯,眼前這個蘭溪應是太子妃許氏當初嫁入蕭家的陪嫁,從小侍奉陪伴,極得許氏喜歡,前世若非慈慶宮糟了變故,這個蘭溪說不定就會成為日後貼身侍奉許太后的蘭溪姑姑了。

“太子妃命奴婢備了宮裡的馬車在此等姑娘,這會子太子妃正與皇后娘娘在慈慶宮說著話,姑娘請上車吧。”

眼前的少女聞言眸中微微拂過一絲受寵若驚的意味,可唇邊卻浮起端莊大方的笑意。

“有勞蘭溪姑娘了。”

蘭溪微微頷首,竟順手上前扶着顧硯齡朝等候已久的宮車行去,顧硯齡微一頓,卻是又沉靜了下來,仍舊自然的由蘭溪扶着,身子沒有絲毫緊張的模樣。

當顧硯齡再一次上了馬車,便又緩緩行了起來,直至行至內宮才換了暖轎,暖轎平穩而行,顧硯齡始終端正的坐在裡面,直至一陣風輕輕吹起轎簾,顧硯齡通過窗口,看到剛剛升起的朝陽染金了雲霞,落在了甬道兩邊的黃色琉璃瓦上,跳躍着溫暖而燦爛的光芒。

宛如新生。

輕而沉悶的聲音恍然響起,顧硯齡感受到暖轎停了下來,隨之便有蘭溪打了轎簾,顧硯齡伸出手,傾身而出,一行又輾轉跨過漢白玉橋,穿過幾道游廊,才看到一座華麗而不失低調的宮殿赫然眼前。

上面的朱漆藍底牌匾上莊重而大氣的書着三個鎏金大字。

慈慶宮。

顧硯齡微微揚頜仰望,耳畔隨即響起蘭溪的聲音。

“顧姑娘,請。”

顧硯齡淡淡覆下眸子,收回了目光,禮貌地點頜,背微微挺直,沉而穩的走了進去。

慈慶宮前後共四進,第一進為三座值房,西牆德曜門與齋宮相通。過院北德旭門為第二進院落,正殿為瑞彰殿,東西配殿各三間。第三進院東西兩側各有圍房二十餘間,直抵第四進院,正殿即慈慶宮,前殿面闊五間,進深三間,黃琉璃瓦歇頂,檐脊安放走獸五個,檐下施以單翹單昂五跴斗拱,彩繪蘇式彩畫。

顧硯齡一行穿過左右嵌有琉璃花飾照壁斗拱單檐歇山頂琉璃門,走過幾道殿門,跨過幾扇藤蘿奇花掩映的垂花門,這才到了慈慶宮中軸線上的正殿。

殿外廊下侍立着碧色宮裙的侍女,和身着素藍繪紋長服的內侍,明明站了滿院的人,卻是只聞風聲,不聞人聲。

蘭溪引着顧硯齡穿過內殿,便瞧到室內一明間上書匾曰“繼德堂”。

捻裙徐徐進入,拂過三道垂珠簾,眼前赫然擺着一道白緞綉五彩繡球錦雞虞美人圖玉屏風。屏風色彩艷麗,畫上的錦雞與花枝更是運針如筆,頗為生動。

待轉過屏風,顧硯齡垂下頜,余光中看到上面正中安置着一張鳳榻,榻旁的小几上安放着一座黃玉雕卧鳳,而不遠處的香案上擱着一隻瑪瑙蓮瓶小花插,裡面插着修剪得宜,猶帶露珠的玉芙蓉,布置簡單不失精緻,可見這裡的主人是極為雅緻講究的人。

而鳳榻下的兩旁置放着兩溜七張椅,罩玉色重錦椅搭,透過雙交四椀菱花槅扇窗,可以看到二龍戲珠的天花圖案和內檐的龍鳳和璽彩畫泛着溫暖而和煦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