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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一股淡淡地冷意,檀墨當即起步靜悄悄的走向半開的格窗前,“吱呀——”一聲,格窗被輕輕掩上,轉身間,卻是正對上了蕭譯那一對沉靜無波的眸子,在他微一愣時,耳畔便傳來了少年平靜的聲音。

“看來,這次不得不請紀監正幫我們一個忙了。”

檀墨眸中微微一動,稍稍思索了半晌,隨即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側身立在蕭譯身邊,微微低了低腰,將聲音壓了點試探道:“殿下的意思,欽天監的紀監正?”

少年唇角好看地揚起,眼眸微微挑起,左手輕輕按在扶手上,稍稍坐起了身子。

“你將今日之事告訴他,他自然會明白的——”

蕭譯微一沉吟,這才轉而道:“行事小心些,不要讓長公主府察覺了。”

檀墨聞言當即斂首應聲,神色難得的嚴肅,正當他轉身欲下去時,便又聽後面道:“九皇叔那,也仔細些。”

檀墨眉間一斂,隨即轉過身來,頗為鄭重道:“小的記住了。”

蕭譯輕“嗯”了一聲,自然地低下頭繼續看着手頭的摺子,隨即低沉道:“去吧。”

待到屋內陷入寧靜,耳畔傳來的只有屋外呼呼的風聲時,蕭譯輕緩的抬起頭來,眸中幽沉一片。

若是未有那一夜的事,或許,他並不會擔心什麼。

可偏偏,世人不知,獨獨只有他,卻是陰差陽錯的知道了。

案前的燭火仍舊搖曳着,蕭譯靜靜地看着那一縷忽明忽暗的光芒,思緒也漸漸回到十歲那年。

……

因着父親身子不好,他自小便是由建恆帝親自教導,那一日建恆帝宣他前去詢問功課,結束時恰好建恆帝身邊的魏安也走了進來,當他已經走出內殿,才想起自己有一處疑問尚且未請教,便轉而欲回去。而當他即將轉過鏤刻的槅門,走進暖閣時,卻是聽到了建恆帝與魏安的對話。而從對話中,他卻是得知了一個可震驚世人的消息。

原來,當年的廣陵王蕭懷自小聰慧,頗通世故,待人親和有禮,在朝堂之上深得人心,“賢王”的名聲被傳遍朝堂。

相比於廣陵王蕭懷,當時的建恆帝蕭紀沉默寡語,在朝堂上的口碑遠沒有蕭懷那般好。

因着當時的郭皇后尚還年輕,並非沒有誕下嫡子的可能,因而朝堂上雖隱隱有擁立廣陵王的呼聲,先帝也並未作出明確的回應。

可直至後來,年過四十的郭皇后生下了第二個兒子,卻是再次幼年夭折,被太醫告知傷了體子,子息艱難後,從諸位成年皇子之中挑選太子已是勢在必行。

當時奏請立下太子的奏摺幾乎壓垮了龍案,而幾乎所有的呼聲都倒向了廣陵王一邊,甚至是頗受先帝敬重的兩代老臣李昭仍舊拄着拐杖親自面聖,說出了“五王賢德,堪為大任”的掏心之語來。

然而無論朝堂上如何的得人心,廣陵王卻始終改變不了出身卑微的事實,當年廣陵王的母親李淑妃只是一個浣紗女出身,先帝在微服時因被其絕世的容貌驚怔,才成全了一段佳話。

或許在一見傾慕的那一刻,所有的缺憾都只會被美好的光環遮掩住,但當紅顏老去的那一刻,一切美好的光環終會漸漸褪去,而所有的缺憾卻會被無限的放大,最終成為了李淑妃為先帝厭棄的根源。

正因為這一份來自於骨子裡的厭棄,先帝自始至終都未有立廣陵王為太子的念頭。

而當時的建恆帝與昭懋長公主便以此為契機,徹底將廣陵王拖入了深淵,再無復起的可能。

世人後來只知廣陵王因對先帝心生不滿,欲借用朝堂的呼聲登上皇帝之位,暗中與掌管禁軍的昭懋駙馬韓光聯絡,意圖謀權篡位。可最終被人告密,還未開始,卻已用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

韓家一夜被血光抹盡,廣陵王因着是皇子,只是被除去宗譜,淪為庶人,卻是在幽禁中嘔血而亡,而廣陵王的兒女在建恆帝繼位的那一刻,才真正走向了末日,一個不留。

可是沒有人知道,這一切的推手卻是當時並不為眾人看好的建恆帝蕭紀,和韓光那高貴的天家妻子昭懋公主。

原來,從韓光書房暗格里搜出與廣陵王來往的謀反密信,以及從駙馬府中尋出的被藏匿的兵器,皆是昭懋公主暗中所為。

韓光直至死也不曾知道,讓他們韓家一夜染上血光的人,正是從前將他們韓家捧至最巔峰的昭懋公主。

那個日日與他耳鬢廝磨,郎情妾意的髮妻。

甚至在公主府被火把的光芒包圍,他眼看着臉色陰沉,身穿盔甲,手握佩刀的人將要來鎖拿他時,仍將一切的希望寄托在昭懋公主的身上,拋棄了一個作為男人的尊嚴,跪求昭懋面聖沉冤。

然而他卻不知道,從一開始他就錯了,他不該與廣陵王有着眾人皆知的私交之情,更不應該將枕邊人看作一個溫柔賢惠的婦人。

蕭譯幾乎是可以確定,那時的先帝應是察覺出其中的異樣,畢竟,這一切看似合情合理,卻也是難掩疑點。

而先帝明知其中有着冤屈,仍舊冷眼放縱一切,大抵是因為朝堂之中擁立廣陵王的力量太過強大,強大到連他也被掣肘,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威脅,一種不再受他掌控的威脅。

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即便那個人是自己一脈相承的兒子,也是由來多疑的先帝不能忍受的。

因而建恆帝和昭懋的計策,正好中了先帝的下懷,讓他高枕無憂,無需親自出手罷了。

廣陵王落敗,當時成年的皇子便只建恆帝蕭紀了,再者蕭紀與昭懋長公主的生母惠貴妃原本出身高貴。

幾乎沒有任何懸念,先帝最終一道旨意,立當朝皇三子為太子,以繼承大統。

而這一切的推手昭懋公主,無疑有了從龍之功,這也正是建恆帝能在繼位後百般信任和縱容這個長姐的根本原因。

昭懋長公主能生出讓他與蕭陵聯姻的念頭,並非天方夜譚,而是有着篤定的自信,她自信,自己只需在建恆帝面前落上幾滴淚,讓建恆帝記起在朝夕相處的親夫與血脈親情的弟弟指間,她幾乎是忍痛的捨棄了前者。

即便不念著兒時的好,只憑這一份無私的姐弟親情,建恆帝也斷不會再反對什麼。

畢竟,他的確是虧欠了這位長姐許多。

所以在聯姻的這件事上,不知內情的皇后祖母可以鬆懈,他卻是鬆懈不得。

此刻的蕭譯深知,只要不觸及建恆帝的底線,昭懋長公主幾乎可以讓建恆帝有求必應。

而他要做的,就是要徹底斷掉他這位顧祖母的一切念想。

從十年那年,他便明白,昭懋長公主不是一個願意居於內宅的普通夫人,她是可以為了權勢算計丈夫,用丈夫的死為自己換得兩代帝王信任的政客,而她的野心,早因為日漸升遷的爵位,和日漸擴大的封地,如同火焰越燒越旺,一個內宅,早已盛不住了。

世人似乎因為她肆無忌憚的生活與不老的容顏,已經忘記了她“鎮國長公主”的封號,忘記了這才是她最大的籌碼,更是建恆帝登基那一刻對她最重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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