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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夜晚靜謐而帶着幾分暑意,即便是此刻的宣府,也難掩那微微浮過的熱風,墨藍色的幕布猶如新染的錦緞一般,漸漸鋪陳下來,上面星星點點的綴着微微閃爍的星星,彷彿一顆又一顆耀眼的寶石,城牆之上的旌旗飄展,“烈烈——”作響,在暮色下呈現出幾分沉沉的影子,莊重而肅穆。

身披銀光戰甲,身姿挺拔而端正的將士默然立在城頭,彷彿一座座石雕般,一動不動,周身卻是氤氳着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場。

城內的百姓們如今也漸漸息了聲響,商鋪們都已打烊,正悠然地關起了門板,而在城外不遠處的樹林中,尚有馬蹄聲一點一點漸近,踏過小道上的樹葉,發出了細微碎裂的聲音,而期間還夾雜着幾分盔甲碰撞兵器的聲音,引得樹林中的鳥雀不由撲棱着翅膀飛起,換了一處位置,才再次落下,悠悠叫上兩聲。

今夜月光極為明朗,一抹銀色的光芒透過叢叢的樹林落下來,遠遠地,便能看到一行巡邏的將士正肅然前行,人數雖不多,卻能從排列行進間看出極有軍紀。

幽幽的山澗中,一襲涼風緩緩襲來,吹得樹葉“颯颯”作響,就在那一行將士正行進之時,前方不遠處的樹榦後面似乎微微出現了幾聲異響,行在最前那人默然抬手間,隊伍頓時整齊停下來,幾乎一瞬間,便不聞半點聲音,只有悠悠的鳥雀聲伴着清朗的風聲。

最前那人肅然坐於馬上,一雙眸子如鷹一般凜厲地盯着那一處,卻許久未再見動靜,就在眾人以為只是錯覺時,忽然聽得一聲極輕的馬嘶,那人頓時眸中一亮,一踢馬肚便直直朝那一處樹林奔去,只見那寶馬飛起一躍,頓時踏的許多碎葉飛起,身後的士兵見此也更為精神奕奕,彷彿看到獵物的群狼般跟隨之後。

馬蹄聲幾乎響徹整個山林,而下一刻,那發出異響的樹林後果然有一人倉促而慌亂的翻身上馬,幾乎是不要命般地朝遠處逃去。

呼呼地風聲在耳邊凜然刮過,整個山林的鳥雀似乎都被驚起一般,“嘰嘰喳喳”地亂叫起來,茫然地在林中穿梭,撲棱着翅膀飛了出去。

眼見着漸漸穿過樹林,那慌亂逃跑的人倒是身手極為敏捷,幾次都躲過了追趕,如今出了林子,更是揚起馬鞭,快如閃電一般,而那巡邏首領人物見此,幾乎毫不猶豫地從身後抽出一支羽箭來,以迅疾地速度搭好弓,即便在馬上劇烈地顛簸,拉弓的手卻是穩如磐石,下一刻,便只聽“哧——”的一聲,那支白色的羽箭攜着凜冽的風直直朝那逃跑的黑影追去。

幾乎是一瞬間,便能在夜空中聽得一絲馬的悲鳴,只見皎潔清冷的月色下,那疾馳的馬後腿一軟,只聽得“嘭——”的一聲,便直直地摔了下去,而原本坐在那馬上的黑影也隨之摔到在地,卻又毫不死心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了起來,儼然要繼續逃跑。

只聽得又是一箭發出,這一箭不偏不倚,直直射中了那人的右腿,只聽得那人雖是極力抑制,卻還是悶哼一聲痛倒跪地,下一刻,馬蹄聲如潮水般席捲而來,登時將那人圍了個嚴嚴實實。

那巡邏的首領居高臨下地坐於馬上,透過月色看出馬下之人穿的尋常,看起來不過是個百姓打扮,可方才那逃跑的氣勢,卻絕不是一個平頭百姓該有的。

在那首領近乎冷而逼人的目光下,那人抱着汩汩流血的右腿,驚慌失措地抬起頭看着重重包圍的將士,幾乎是嚇得哭着求饒道:“各位軍爺饒命,各位軍爺饒命,小的是這城中的百姓,只是今日入林摘草藥時受了傷,沒能按時回城,求軍爺饒了小的一命,小的給各位軍爺磕頭了。”

“摘草藥?”

其中一士兵聽完冷笑一聲,隨即喝道:“既是摘採藥,遇着我們,你跑什麼?”

話音一落,那癱軟在地上的人微微一愣,幾乎是一瞬間又想起什麼般哭道:“這林子里太黑,原本聽到野獸的聲音已把小的嚇了個半死,後來一聽到馬蹄聲,遠遠地小的看到了軍隊,還以為是韃靼又來奪城了,小的一時害怕,便想躲藏在那兒,誰知卻是被發現了,小的只怕丟了命,便只有跑了。”

默然中,那人幾乎止不住地瑟瑟發抖,在暮色下頹然而驚恐,說著說著便哭的越發厲害,彷彿真的只是個受了驚的平頭百姓般。

就在此時,一陣微涼的風陡然浮過,那些馬兒也不禁有些不耐煩地打了個響鼻,腳下輕輕踏地。

寂靜間,只聽得一個極為冷冽的聲音響起,在這沉沉的夜色中顯得更為瘮人。

“是不是百姓,隨我們回城去便知道了。”

話音一落,只見那人臉色煞白,可那首領卻是絲毫不等他反應,只漠然地一拉韁繩,將馬掉了個頭,只留下一個沉然的背影道:“將人給我帶回去!”

下一刻,立刻便有人翻身下馬,幾乎瞬間將那人捆綁起來,猶如待宰的獵物般被一同帶往回城。

……

這廂,宣大總督顧敬明,山西總兵顧子涵,副總兵鄭文以及幾位將領正聚在行兵圖前商討着什麼,屋內肅穆而寂靜,只有燭火照得極亮,微微搖晃間,便能看到眾人嚴肅而認真的神色。

就在此時,屋外漸漸響起些微嘈雜的聲音,顧敬明不由地微皺眉頭,抬起頭來似正要說什麼,卻聽得屋外已然響起通報的聲音。

“報告總督大人,今夜巡邏之時卑職在城外抓到一可疑之人,恐為韃靼的細作,卑職將其帶回,從其身上搜到了一封信,還請總督大人過目。”

屋內眾人聞聲皆是眸中一動,轉而看向顧敬明,只見顧敬明神色不明,只沉然朝緊閉的房門道:“送進來。”

下一刻,只聽得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那巡邏首領率先走了進來,身後緊跟着兩個士兵將那抓回的人扭送而入,只聽得“嘭——”的跪地間,那首領便已恭敬地將密信遞送出來。

顧敬明默然低眸看了眼那密信,隨即將其接過,緩緩將其撕開,當他抽出裡面薄薄的信箋,只不過略過幾眼,卻是眸中猛地一震,臉色變得極為異樣。

“總督——”

眾位將領見此都不由擔憂地輕喚出聲,卻見顧敬明拿着信箋的手微微有些虛晃,抬頭間看向那跪地之人,語中沉而嚴肅。

“可還搜出旁的來?”

那首領聞言當即想起來什麼般,連忙又從袖中掏出一個形似令牌的東西道:“回總督,還有這韃靼的通行令。”

顧敬明聞言眸中更為難看,將那通行令一把取過,拿在手中看了許久,沉默間,手中竟不由緊了許多。

“總督——”

一旁的顧子涵似是察覺出四叔的異常,想問什麼,卻又欲言又止,而下一刻,顧敬明卻是無力地將拿着信箋的手抬了抬,顧子涵會意地接過,方一落眸,不過片刻,幾乎不可置信地將瞳孔一縮,臉上滿是驚異。

如此之下,倒把在場的人都驚了不少,而鄭文因着離顧子涵近,此刻恰好也看到了那封信的內容,但與顧敬明的沉默,顧子涵的驚訝不同的是,鄭文幾乎是震怒的將目光倏然射向跪在地上那人,下一刻,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時,便陡然拔起隨身的佩劍朝那人砍去,語中滿是無法抑制的憤怒。

“是誰派你來的!”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在場的眾人都一愣,而顧敬明幾乎是第一個沉然呵斥道:“將他給我攔住。”

眼見着那一劍厲生生要將那人劈成兩半,驚得那人連躲都快忘了,一旁的顧子涵幾乎是瞬間接到命令,一把將鄭文牢牢制止住。

那人勉強從劍下躲過,鬢邊的髮絲被那劍鋒一過,竟是立即斷落,輕飄飄地掉在地上,嚇得那人臉色慘白,彷彿去了半條命般。

眾人此刻還在雲里霧裡,而鄭文卻是用盡全身的力要從顧子涵手中掙開,右手一揚,拿起長劍直指那人幾乎是怒髮衝冠道:“我不信!難得總督大人你們會信?崔尚書一生忠勇正直,如何會與韃靼通信,必是那韃靼故意派這細作誣陷於崔尚書,你放開我!我要殺了這個不明來歷的細作!”

眼見着鄭文掙扎的臉漲得通紅,而在場的人在這一番話下,也漸漸明白了什麼,都不由將目光重重落在顧子涵手中那薄薄的幾張信箋之上,一時都噤聲不語,顯得詭異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