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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隱之天?大寒甚暑,疾風暴雨,大霧冥晦。”————————【淮南子·兵略訓】

建安四年夏初,秋谷未出,但好在擁有冀州之後,大軍短時間不缺糧草。五月底,皇帝趁張遼與袁熙、高幹在河間大戰之際,率領南北軍及樊稠等部兵馬出安平,沿漳水東進,直擊南皮。在平原國的監軍謁者魯肅、中郎將太史慈也率于禁、李典等部兵馬北上,連破重合、東光等縣,在南皮城下與皇帝會師。

此時皇帝已知雍涼羌胡不成氣候,遂不再顧忌,揮軍直入,途中更是將涼州的捷報曉諭三軍。軍中將士這半年來多是憂心鄉里家小,士氣不高,如今知道家鄉平安,全軍上下當即就振作了起來。

南北軍本就精銳,饒是南皮乃渤海重鎮、袁紹起家之地,積粟十萬,居然在一開始險些頂不住官軍猛烈的攻勢。袁紹不得不鼓起勇氣登陴拒守,與幾名將校喝令殺敵,這才勉強守住。大軍退後,劉曄督造的霹靂車在城下一字排開,再度發揮了極具視覺衝擊的作用,河北袁軍從未見過這樣犀利的工程兵器,一時嚇得抱頭鼠竄、哀嚎遍地,就連沒見過此物的于禁、李典等將也是當時被嚇了一跳。

李典白着臉對於禁咋舌道:“國家有如此利器、精兵,也無怪乎能振興漢室。”

于禁也感慨道:“五年修養,便憑關中一隅,橫掃天下。這是漢祚未絕,得天之助,還是國家一人之力?”

他們沒有繼續再說下去,而是默契的對視一眼,心裡既是在慶幸城中被石雨洗禮的不是自己,又在暗自堅定早已選擇好的立場。

“南北軍今日上陣只是為了殺袁軍銳氣的。”在於禁等人後面坐鎮指揮的監軍謁者魯肅目睹飛石如雨,轟飛無數磚石碎屑,早已看過霹靂車威力的他語氣平淡的對太史慈說道:“南北軍當用於野,接下來的攻城之戰,還是要先留給於文則他們。”

太史慈自然懂得前期攻城的時候,就是要藉此最大程度上消磨于禁他們這些外兵的實力,他如今統率的兵馬也有不少,零零總總算起來有兩萬多人。這些人里除了跟他一起打過仗的校尉陳到還算認識以外,其餘人都不是他的親近。消耗他們的實力,做起來並不難,太史慈相信只要他一聲令下,多的是人為了急於表現、昭示態度,會上趕着請求打前陣。

畢竟死的是兵,不是將,只要有功勞,一將功成萬骨枯又何妨?

只是讓太史慈犯難的是,有個疑難需要與魯肅拿個主意:“魯君應當知道。陛下命我所節制的,實則可分為兩部兵馬,一部是于禁、李典等原屬征西將軍麾下,另一部則是關羽、張飛等原屬劉侍中麾下。”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觀察下魯肅的神色:“魯君,我不知陛下屬意於誰,如何才好辦事呢?”

“關、張是猛將。”沉默了一會,魯肅看着太史慈會意的神色,忽然慢慢悠悠的轉了話風:“所以厲害的,得先留在後頭。”

太史慈抿了抿唇,他此時方覺不能以貌取人,本來看着魯肅的面貌還以為對方是個忠厚老成的,誰知想法卻也這麼跳脫:“我知道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

魯肅不着痕迹的乜斜了眼太史慈,心裡忍不住想着。皇帝心裡有宏圖壯志,愛惜將才,藉由攻城的機會消耗這些人的兵力,只是為了打磨銳氣,方便以後任用驅使。他們這些人里要是有人想改換門庭,效命於皇帝,就一定得出死力表態。捨不得部眾、不肯出死力的,日後自然會當做立場不堅定、被皇帝逐漸邊緣化。而捨得付出代價、用實際行動來與以前劃清界限、證明自己另投新主決心的,自然會在事後得到豐厚的回報。

這段時期的攻城,就是皇帝在藉此考察于禁、李典等人能否堪用。至於關羽、張飛,他二人與劉備情同手足、恩若兄弟,輾轉顛沛也不曾背棄,可見這不是尋常辦法就能分化的。所以在皇帝眼裡,關張二人身上的標籤其實比于禁等人的還要牢固。

看着得到授意後的太史慈命人去請諸將會議,意氣風發的樣子,魯肅覺得幸好對方是從皇帝身邊出來的,不然這一身武略就白費了。諸將在帳下聚齊後,太史慈當面授予機宜、分派指令。由李典領兵兩千配合將軍樊稠進攻南門,于禁則與路招等將率兵四千進攻東門,至於關羽、張飛、陳到等部則按兵不動,充當後備。軍令既下,諸將紛紛領命而去,魯肅也親自繞城而過,趕赴城北的皇帝軍營中,將此間做好的安排一一奉告。

“這樣的布置就很好,南皮雖大,但到底不如鄴城堅固。袁紹雖為主將,但麾下堅守之心也未必比得上昔日鄴城守軍。”皇帝手上捏着塊磨刀石,正仔細擦拭着一柄長劍,這柄劍雖然劍格上的白玉被磕破了一角,略顯殘破,但看他珍惜小心的程度,顯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在子敬你來之前,樊稠立功心切,要請戰做先鋒。看他勇猛敢戰的份上,我已許他三日之期,這三日由他主持攻城。”

說到這裡,皇帝頓了一頓,將手中長劍微微抬起,從側面看過去,那柄長劍的劍刃雖然鋒利,但仍是有不可磨滅的劃痕。皇帝嘆息一聲,他的本意似乎也只是將劍刃重新磨鋒利,至於其上的劃痕,倒是不在關注之列了:“這三日他要怎麼攻城,就怎麼攻城。我已囑咐了劉子揚,這回也同樣囑咐你一聲,讓太史子義他們多讓着些。”

像是剛看了劍鋒的緣故,皇帝的目光里有幾分寒意,這意味不明的神色讓魯肅一時難以揣測。他能通過自己的才智與觀察,看出皇帝對於禁等將分化收服的心思,卻由於對長安朝堂缺乏全面的認知,竟是看不出某人如日中天的背後,竟隱藏着洶湧的危機。

魯肅下意識的認為樊稠是當朝太尉、外戚董承的親信,所以皇帝任用也是理所當然:“臣謹諾。”

“你回南城時,再替我傳句話下去。”皇帝此時磨好了劍,將其穩穩的插進一隻嶄新的鮫鞘中,鞘上綴着暗色的翡翠,除開那缺了一角的白玉劍格以外,被劍鞘遮住了劃痕的長劍立時變得華貴起來。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將劍交給一幫侍立的穆順,再又看向恭敬候聽的魯肅:

“先入城者侯,賜千金。”

這句話彷彿是一碗補藥,頓時讓全軍上下齊齊振奮起來,有出戰任務的恨不得現在就趁夜色登城作戰。不僅是普通士卒被激發出了對封侯爵賞的狂熱,就連將領們也都摩拳擦掌,躊躇滿志。可誰知到了第二天,天色突然昏暗,黑雲從天邊滾滾而來,霎時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已經立下軍令狀的樊稠不肯浪費時間避雨休戰,催促着麾下部將、以及分布在南城、西城的于禁、李典等將合力攻城。在隱隱的雷鳴聲中,將士們身披輕甲手持斫刀,在主將的號令下發起總攻。